他怕薑宛卿看著心裏不是滋味，曾經想用一個小錯把結香打發出東宮，並且是明貶暗降，實則給了結香一個不錯的差事。

但薑宛卿無比惶急，好像他要奪走什麼要的東西，拚命求他饒過結香，他隻得由著。

隻是每看見結香一次，他就忍不住要皺一次眉頭。

此時風昭然看見結香，難得地不想皺眉。

因為結香沒有哭。

這很好。說明薑宛卿沒事。

“娘娘什麼時候睡下的？”

風昭然放輕了一點聲音問，怕吵醒**的人，簾帳低垂，**沒有靜，想來睡得好。

“一個時辰之前。”結香仿佛了一個木頭人，聲音梆梆的，“我在給看冠，看見了。”

風昭然這才注意到放在窗下案前的冠，上有九龍九，珍珠四千四百一十二顆。是他親手畫好的圖樣，暗中給張述趕製。

卿卿生得明，一定要用世間所有的珠寶氣，方能配得上的豔。

“陛下不看看娘娘嗎？”結香空地問，“一直在等你，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一直在等……”

不像是從前時代的雀躍，也不像是剛宮時的掛念……薑宛卿臉上一直有一種等待的神，仿佛馬上就有什麼等待了許久的東西要來臨。

結香想來想去，娘娘一生所期待的，也隻有陛下。

風昭然覺到自己的心突如其來地無限了下去。

這種心的覺，每一次踏進東宮都有。

當他負手走進東宮，麵上雖然平靜無波，漣漪卻早就一圈圈擴散，心髒就像被春風解凍了一般，一層層舒展開來。

還沒有見到，單隻是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他的心便已經開始怦然而。

但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就在帳後，他卻不想揭開那個簾帳。

“算了，”他說，“讓睡吧，朕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陛下！”結香的聲音尖得像是能刺穿人的耳朵，“都死了，你連一眼都不肯看嗎？！”

風昭然倏然轉，中殺意彌漫。

但是不能，這宮裏任何一個宮人他都能隨意置，獨獨不能能結香。

因為這笨丫頭是的寶貝眼珠子，稍稍一下，便會生氣。

“好好服侍你的主子，再多言，殺無赦。”

風昭然沉聲扔下這一句，便要離開。

“小姐！”

結香發出一聲嚎哭，撲在床畔，“原來這就是你守了一輩子的人，你不值啊——”

簾帳被掀，出隙。

隙間，風昭然看到了薑宛卿的臉。

他看過孩時滾圓的小臉，看過時含苞放的心形麵孔，看過長之後盛放如牡丹的明豔姿容……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刻，那張永遠帶給他春風與溫的臉上，覆蓋著一層明顯的灰。

這是死亡的。

——皇後娘娘……薨了。

——去送送吧。

——都死了！

所有的聲音這才真正傳到風昭然的耳朵裏，像一支支冰冷的刀刃穿膛。

他整個人晃了晃，下意識捂住心口。

這完全是自己的反應。他的腦子本覺不到痛。

他隻是覺得冷。

覺自己在噩夢，卻無法醒來。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他對自己說。

他深深呼吸，穩住心神，過去給薑宛卿把脈。

結香吃驚地看著他。

他把脈的姿勢練而自然，仿佛不是來送行而是來看病的。

脈門上一片寂靜，像一扇永遠不準備再開啟的房門。

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又湧上來，風昭然用力把它鎮下去。

沒事，沒事。還可以試試鼻息。

於是結香就見他的手一直懸在薑宛卿鼻端，仿佛要試到地老天荒去。

“陛下……”結香忍不住出聲。

風昭然停下手，下一瞬，他掀開了被子，側耳伏在薑宛卿的膛上。

他想去找心跳。

最容易害，離得近時，他能輕而易舉聽見的心跳。

撲通，撲通，像是有隻小鹿在裏麵四撞。

他摒氣凝神，聽了又聽，這一次，他沒能找到。

的脈搏、的呼吸、的心跳……一個也沒有找到。

看來當真是死了——他的腦子代他下結論，清晰又明確。

而他本人的一部分好像被一層明的罩子罩著，完全沒有一緒。

腦子還給他分析：人都有一死，有些人早一些，有些人晚一些，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也會死，太後也會死，沒有人不會死。

死很正常。

“厚葬吧。”他從容地起，向結香點點頭，“朕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他離開東宮，後傳來結香的哭聲。

這哭聲讓他的心痛了一下，仿佛那層罩子上出現了一道裂。

有點痛，有點難過，但沒什麼，他是皇帝，他有無數的子民要牧養，他有無數大事要理，他不可能隻守著一個人。

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皇帝駕親征，凱旋而歸，

筵席上，遠道而來的北狄使者對著皇帝盡極歌功頌德之辭。

風昭然坐得端莊肅穆，但視線一直牡丹上。

這是尚宮局費盡心在暖棚裏催開的，因時異時之花，不能用弱的品種，用的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花。

風昭然覺得這種牡丹在哪裏見過，但腦子離答案總像是隔著一層罩子，想不起來。

他天生聰穎，過目不忘，像這種“想不起來”的事相當罕見，不由跟自己較起勁來，非要想起來不可。

漸漸地，他想起來了，想起了暮春時節的風，風裏帶著甜甜的花香，想起了某一戶人家的花園，沿著□□開滿這樣的牡丹，一半在枝頭綻放，一半在花枝下鋪著錦重重一層。

罩子上有了一道裂痕。

有人與他肩而過，帶拂過盛開的牡丹，花瓣簌簌而……

裂痕又多了一道。

啊，它的名字喚作“緋”……

隻是還未等他想得更多一些，曲調忽然一變，變得飛揚流麗的異國曲調，北狄使者獻上了一位人，人披輕紗，遍瓔珞，隨著曲調旋轉飛舞，仿佛要飛天而去。

風昭然整個人頓住，仿佛在剎那間凝固，一時間時空錯，那個剛剛嫁進東宮的太子妃怯生生地走進他的書房，解下鬥篷，出一的瓔珞與輕紗。

東宮裏的初嫁子與花園小徑上匆忙而過的重疊在一起。

俱是眉眼盈盈，懷著溫與怯，像一片從雲間下來的。

“唔……”

一口鮮從座上觀舞的君王口中噴出，染紅了龍袍。

明的罩子徹底碎裂，劇痛從四麵八方紮進他的膛。

是卿卿……是卿卿！

卿卿……死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有點晚。

發表兩個不重要講話：

一，卿卿自殺是假裝的。

二，然然，後麵還有，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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