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延禧宮,秋風拂麵,殿宇之間一片淒清安靜,空氣中桂花飄香,一切都很平靜。
張延齡的心很複雜,有一些難過和痛苦,也有一些釋然。很久以前,自己和張太後之間的關係便已經有了裂痕,姐弟二人其實都在避免著徹底決裂的可能,都在想辦法小心翼翼的彌合關係。但是,很顯然,這種裂痕卻越來越難以彌合,變得越來越大。
張太後已經徹底被楊廷和俘虜了,就像是個被衝昏頭腦的不諳世事的,一條道走到黑的無條件的相信人的每一句話。將謊言當是甜言語,將欺騙當是坦誠相待。
張延齡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及時的製止這一切。但他也明白,事從一開始其實便很棘手。自己既不希張太後傷心,卻又不能公開置此事。這既是宮闈醜聞,同時又涉及張家未來。投鼠忌之下,確實難以解決。這種事唯有張太後自己醒悟過來,才能夠徹底斷了關係。x33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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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顯然,張太後迷失在了楊廷和的甜言語之中,越陷越深。以至於張延齡最後強力介,甚至對張太後邊的人下了狠手,也還是沒能讓張太後形過來。張太後最終還是被拿的死死的,連自己這個親弟弟的話也不管用了。
之所以張延齡覺到有些釋然,那是因為,這一次終於到了決斷的時候了。這一次張延齡已經沒有了退路,這反而讓一切變得簡單了起來。對於張太後,張延齡雖然心裏同和戴,但是這一次個人已經無法淩駕於大局之上。自己不可能再和楊廷和妥協,不可能再為了姐弟親而左右自己的行了。
那個記憶中的坐在軒窗旁想著心思的豆蔻,已經再也不見了。
張延齡快步從延禧宮出來,直奔後宮宮門。即將要出後宮垂門的時候,突然間路旁假山之側似乎有人影晃。張延齡一驚,警覺了起來,手向腰間火銃。
假山後,一名宮探出頭來,輕聲道:“是靖海王爺麽?”
張延齡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宮低聲快速說道:“奴婢是皇後娘娘邊的彩兒,特奉皇後娘娘之命,在此恭候。請王爺跟奴婢前往長春宮。皇後娘娘要見王爺。”
張延齡一愣,低聲問道:“皇後娘娘?”
那宮道:“是,王爺快些,時間不多了。申時便要關閉東六宮宮門。”
張延齡心中疑,有些猶豫。這種時候在後宮走,很容易有危險。更何況是去見夏皇後,更有可能是圈套。但是張延齡想起了張忠之前稟報的事來,張忠之所以能夠出京城,便是得了夏皇後的手諭。由此可見,夏皇後應該是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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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夏皇後來請自己去見,想來不是無緣無故。也許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告知自己。
想到這裏,張延齡不再猶豫,沉聲道:“煩請帶路。”
那宮道:“請隨我來,從小路走。”
那宮對宮中路徑甚是悉,領著張延齡鑽花樹小道之中,翻越回廊曲徑,一路往東分花拂柳而去。不久後,抵達一道宮牆之下。
“到了,這是長春宮後園圍牆,宮門前有人看守,我們從角門進去。”那宮低聲道。
張延齡點頭低聲應了,這種時候也不必多想,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也不用去考慮是不是陷阱了。長春宮已經是後宮東六宮所在之,屬於深宮後殿,到了這裏,被人發現了,那是怎麽也洗不清說不清了。
那宮沿著圍牆往北走,張延齡跟在後,果然圍牆上有一道角門。那宮掏出鑰匙開了門,向張延齡低聲示意,張延齡咬咬牙閃進。
長春宮後園草木茂盛蔥鬱,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在這裏,後園草木瘋長,無人修剪,顯得有些紛森。但這恰好掩蓋了行蹤。跟著那宮,張延齡出了後園垂門,抵達了後殿廊下。
那宮將張延齡領到東首一間屋子前,輕聲道:“王爺稍後,奴婢去稟報皇後娘娘。”
張延齡點頭,那宮進了屋子。張延齡站在外邊四張,但見整個後殿長廊空無一人,廊下掛著破敗的燈籠。廊柱上彩漆剝離,甚為破敗。這裏應該是長時間已經沒有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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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朱厚照一死,夏皇後便被搬到這種地方居住了。這可真是人一走茶就涼。將來新皇即位,夏皇後在宮中的地位定是更加的尷尬了。年紀輕輕,才二十多歲,便要在這破敗宮殿之中過一輩子了。
“靖海王爺,皇後娘娘有請。”那宮從屋子裏很快出來,低聲快速道。
張延齡點點頭,整頓衫,掀簾而進。
屋子裏線黯淡,雖還是未時時分,但屋子裏已經點了燭火。張延齡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張圓桌旁的夏皇後。夏皇後著一襲黑,雲鬢上著一朵白花,正朝著門口張。不施黛,素麵朝天,臉上的表平靜安寧,在見到張延齡進來的那一刻,似乎還泛起一笑意。
“臣張延齡叩見皇後娘娘。”張延齡上前行禮。
夏皇後擺了擺黑下映襯的蒼白的刺目的纖手,輕聲道:“舅舅不必多禮。快請起。”
張延齡道謝起。躬道:“皇後娘娘怎地搬到這種地方了?”
夏皇後輕歎一聲道:“皇上沒了,未亡人在宮中有個住,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張延齡沉聲道:“皇後娘娘節哀順變,誰能想到有如此變故?當真令人措手不及。”
夏皇後微微點頭道:“那些倒也不必說了,皇上識人不明,遭遇如此大劫,卻也不能怪別人。若皇上能夠收心養,聽從舅舅這樣的賢臣,好好的整頓朝政,發而為,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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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齡一愣,抬頭看向夏皇後。夏皇後表平靜,繼續道:“舅舅覺得哀家的話說的不對麽?皇上之死,在我看來絕非意外。今日請舅舅來,便是要和舅舅說說此事。哀家也不兜圈子了,哀家知道皇上的死很蹊蹺,但是哀家無力查實此事。這件事隻能著落在舅舅上。所以哀家才請舅舅來見。”
張延齡沉聲道:“皇後娘娘莫非有什麽證據麽?”
夏皇後搖頭道:“證據倒是沒有。但是,皇上溺水那日,哀家卻有重要的訊息。可能和皇上的死有關。哀家沒有告訴任何人,隻等著舅舅歸來,也隻能告訴舅舅知曉。”
張延齡一驚,低聲道:“請皇後娘娘告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夏皇後輕聲道:“七月十五那日晌午時分,皇上突然來坤寧宮見我,皇上心很好,和我說了一會話,談及了舅舅收複河套之事,說舅舅為大明立了大功。他心高興,還問我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西苑賞月納涼。皇上說,錦衛指揮使江斌送進宮來一些西域沙地甜西瓜,晚間正好賞月吃瓜,納涼消暑。皇上從未對我如此關心過,我本該答應的。但是無奈那天我子不適,便婉拒了皇上的邀請,皇上有些不高興便走了。”
張延齡一愣,沉聲道:“你是說,那天江斌進過宮?見過皇上?送了西瓜?”
夏皇後籲了口氣,輕聲道:“果然舅舅一下子便明白了哀家要說什麽。正是如此,那晚的賞月是源於江斌送來的西瓜。皇上說,江斌要辭職回蔚州了,臨走之前,希陪著皇上賞月納涼。所以那天晚上賞月的事是江斌安排的。這之前我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直到那天晚上皇上出事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但卻沒有人提及江斌送西瓜進宮以及安排賞月的事,我便知道,事有蹊蹺了。”
張延齡呼吸急促起來,沉聲道:“皇後是意識到有人故意瞞此事是麽?”
夏皇後緩緩點頭道:“事後所有人都沒有說出這件事,包括皇上邊的侍王安,他是一定知道的。但他隻字未提。在隨後的盤問調查之中,也沒有任何人提及此事。哀家便知道,他們已經全部串通好了,全部安排好了。本來哀家想說出來的,但哀家知道,這種時候,一句話都不能說。因為他們全部不可信任。哀家如果說出來,怕活不到今日了。所以哀家便一直緘口不言,靜等舅舅回來的一天。哀家能相信的隻有舅舅一人。”
張延齡驚愕的看著夏皇後,夏皇後的一雙翦水秋瞳也正靜靜的看著張延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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