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看向趙進,趙進沉片刻開口說道:「趙字營全戒備待命,莊子裏各先不急著清場,反正小石頭村距離咱們這邊還有幾里路,真有事再準備也來得及。」
說完這句,趙進搖頭又說道:「這天化日的,十有八九不是敵人了,冰峰,你把各位師傅和會騎馬的人都召集起來,去路上盯著,隨時回報,各位,訓練暫停,列隊待命,裝備庫房也都打開。「
眾人都是站起,每個人臉上都沒什麼張的覺,只是迷糊塗。
趙進這邊也是穿上盔甲,走到院子裏下意識用手捂住口鼻,灰塵實在太大了,家丁們集合整備,揚起滿地塵土。
「早晨起來不是灑水了嗎?」趙進自言自語一句,他突然反應過來,差不多兩個月沒有一滴雨下來,天乾燥,這樣的塵土飛揚實在正常。
兩個月沒有下雨,還趕上播種春耕的要農時,南直隸江北區域,除了靠近河流方便灌溉的田地,其他恐怕就要顆粒無收,這已經算是鬧災了。
怪不得木家二伯要通過鄭全提醒自己小心流民,山東連續兩年大旱,河南一年大旱,南直隸這邊去年也是小旱,今年這兩個多月沒有下雨,恐怕也是要有大麻煩了,更不要說河南、山東、南直隸三省相連,這麻煩恐怕是彼此影響..
思緒正發散的時候,一名家丁高聲通報說道:「老爺,外面有三騎來訪,來的人自稱如惠。」
趙進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裏嘟囔了兩句,開口說道:「讓那如惠去我那邊,讓陳昇他們幾個也去。」
回到屋中還沒解下盔甲,如惠已經被家丁引了進來,看到如惠,趙進倒是愣了下,因為這如惠的打扮和從前不同。
長衫罩袍,牛皮馬靴,玉扣腰帶,頭上罩著紗帽,還能看到束髮的銀圈,當然頭髮不可能長得那麼快,應該是假髮。
趙進雖然著樸素,但因為王兆靖的打扮頗為考究,對這些東西不算陌生,如惠這一打扮都是上好的材料工製造,不會比王兆靖那種貴家公子穿的差,實際上,如惠的打扮和王兆靖某些時候很相似,都是世家貴子的裝束。
不得不說,這一穿在如惠上很合適,如果不是從前認識,趙進會以為這如惠是來自江南的某位大家子弟。
「在下見過趙公子。」如惠笑著抱拳作揖,連禮節都不是出家人的合十了。
趙進奇怪歸奇怪,先問的卻不是這個:「小石頭村那邊是不是你們買了?」
「是!」
「城那些大車是不是你們雇了?」
「是!」
「你們裝著東西要放在小石頭村那邊嗎?」
「是!」
問答之後,趙進沒好氣的請如惠坐下,開口埋怨說道:「這些勾當事先通報一下多好,弄得我這邊如臨大敵。」
如惠一愣,也是忍不住笑,擺擺手說道:「趙公子莫要埋怨,你搬家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東西多,小心些總沒有壞。」
家丁拿著茶水進來,給趙進和如惠倒上,趙進覺得口,大口喝下,如惠抿了口,皺眉搖搖頭說道:「趙公子你這麼大家業,自奉卻這麼簡薄,何苦來哉。」
趙進也是搖頭,心想如果不是長相一樣,現在的如惠和從前那個幾乎是兩個人,從前那個斂沉靜,現在這個未免張揚了些。
這時陳昇他們幾個也都來到這邊,聽到小石頭村和大隊車隊的消息后,每個人都哭笑不得,都是招呼一聲,出去取消命令,去往小石頭村的石滿強也要回來。
「這幾位都是趙公子的兄弟親信了吧?」如惠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邊趙進點頭,如惠又笑著說道:「還請趙公子讓各位等下回來,在下有事要說。」
今日這實在是不正常,沒多久陳昇他們幾個又是回來,陳昇在落座前對趙進使了個眼,趙進能猜到這個眼神的意思,趙字營的戒備肯定沒有解除,小心為先。
「諸位,在下姓曹,名字是什麼記不太清了,就把法號做名做字,做曹如惠吧!」看著人差不多齊了,如惠站起抱拳為禮,卻說出這番古怪的話來。
眾人彼此換眼神,都不清楚如惠的用意,曹如惠坐下后自顧自的說道:「大概是後日,雲山寺的方丈就是如正了,真智會再空門,輔佐如正。」
聽到這話,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大驚,趙進立刻開口問道:「那你做什麼?」
「今日還俗了,以後就是曹如惠。」如惠坦然說道。
趙進眉頭皺起來,趙字營辛苦打了幾場,死傷近百,這才把如惠扶上雲山寺方丈的位置,事先打算,能藉此控制當然最好,如果不能控制的話,也要從雲山寺榨一大筆好。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如惠當方丈,如果沒他在,雖說用強力也能達到目的,可畢竟雲山寺還沒有崩潰離散,目標太大,太過扎眼,容易帶出些麻煩來。
趙進眼神變冷了些許,淡然問道:「大仇得報,你父親的位置你坐上去,這是得償所願的人生快事,怎麼做出這樣的決定?」
「趙公子,寺廟方丈乃是出家僧人,和俗世親眷毫無關係,這父子傳承,你不覺得古怪嗎?」如惠笑著問道。
「乍聽到是古怪,但看得多了!」趙進簡單回答,那如惠臉上依舊微笑,聲說道:「各位,在下當年是想著進學的,秀才功名也已經到手了,還和邳州一位士紳的兒定親,雲山寺做得大,銀子不缺,人面也,鄉試上那一關也不是太難,這麼走下去,在下肯定是前途無量,宗耀祖。」
能中了舉人的話,那立刻就了本地豪強,以如惠這等人,背後有雲山寺的人面和財力支撐,肯定不同凡響,若是能更進一步,中了進士,那人生更是一片坦途。
「..事大家也都知道,家父暴斃,在下為了維護從前的故舊,也只能出家,科舉上的前途不必提了,定親的人也改嫁別人了..」如惠的嗓音不錯,敘事也有節奏,屋子裏眾人都聽得神。
「..其實在下也想通了,報不了仇,就把心死了,坐這個知客一輩子,或者卷一筆銀子去江南快活,若能報仇,雲山寺的主持,難道還比徐州的知州差了不,所以這些年也是心思堅定..」如惠和尚的聲音已經低沉下來。
這曹如惠先前嫌茶水難喝,說到這裏,自顧自的拿起茶碗喝了口,臉上卻出迷惘的神。
「趙公子雷霆手段,在下難了十年二十年的勾當,趙公子幾個時辰之坐定,在下也披了一紫袍當起了方丈,各位不要小瞧這方丈,圓信是個禽,糟踐,可他要正常用,不知道多人願意服侍,吃穿用度那是不必說了,揚州和蘇杭有的,在下也不會缺,可在下這些日子心裏空的,在下也想,也報仇了,也坐上這位子了,還矯什麼?」說到這裏,如惠緩緩搖頭。
「原來都說圓信那伙貪鄙,可雲山寺的產業好歹做大了,現在這伙清修,可這幾天他們就把多東西裝進自家腰包里,貧僧說了說了兩句,他們居然振振有詞,說這些年辛苦..」如惠已經自稱貧僧了,邊說邊苦笑。
趙進和邊幾位同伴換了下眼神,大家都微微搖頭,不知道如惠為什麼說這麼多。
「..有一個做的實在過分了,我讓戒律院懲治,然後開革出去,他居然破口大罵,說我這等不近人,早晚有一天要和我父親一個下場..這話讓貧僧悚然,發現在這位置上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我父親那條路,一個是圓信那條路,可這兩條都是死路..」說到這裏,如惠用手重重的拍了下大。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如惠和尚,不,曹如惠的臉上出笑容,悠然說道:「我不想做了,可也不想把這些好留給這些蠹蟲蠢材,所以把該拿的都拿出來了。」
「你這可是發了大財。」趙進笑著說道,雲山寺金山銀海,趙字營在薛曉宗手裏搜刮來那些就足夠讓人瞠目結舌,何況雲山寺本寺。
曹如惠笑著說道:「何止是大財,開始的時候,在下都看得呆了,這才幾代,居然就弄出了這麼多東西,不過,這筆大財在下分文不取。」
聽到這裏,屋子裏一片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大家突雲山寺,那圓信求饒的時候可是說過幾個數目,更不用說雲山寺在徐州地面上的產業,明裏暗裏的收大家猜也能猜得到,那一定是個驚人駭目的數字,如惠說自己把這筆錢拿出來了,大家心裏難免羨慕,可說分文不齊,這就讓人弄不懂了,這如惠看著可和淡泊名利扯不上什麼關係。
如惠離開座位站起,走到屋子當中,頗為鄭重的整了整紗帽,然後肅然跪下,開口說道:「在下願將這些財貨獻給趙公子,以此求趙公子門下,願為驅策奔走,求趙公子應允。」
說得鄭重其事,說完之後,大禮拜下。
屋子裏依舊安靜,話里的轉折太多,讓人一時間很難適應過來,到這時大家才明白,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鋪墊,居然是為了投趙字營。
眾人又是看向趙進,大家臉上都有些自豪和欣喜,即便是沉穩的陳昇也是如此,對方這樣的主投靠代表著自家力量的強大,代表被人認可,想通這個關節,作為趙字營核心的一干人各個高興。
大家都聽過不評話和類似故事,按說這等拜求,被求的那個人應該是趕快走過來攙扶,雙方說幾句彼此看重的話。
「你都帶來了什麼?」趙進卻問出了這句煞風景的話。
地上跪著的如惠一愣,抬頭說道:「空口白話不好妄言,要等東西到了一一說明,現在能拿出來的,就是些地契。」
如惠從懷裏掏出十幾張紙來,擺在自己面前,然後解釋說道:「雲山寺的田地一部分是用本寺名義,這些是所謂公田,起來繁瑣,牽扯眾多,還有一部分田地雖然是本寺購買,買主卻都是用的假名,只要契約在手,田地就在手,在下這次拿來的就是這些,最上面這六都在三仙臺左近。」
那邊劉勇看了眼趙進,卻上前拿起了契約,翻了幾張后立刻滿臉驚喜的說道:「大哥,這就是那幾個莊子的..」
其他夥伴們臉上也是欣喜,何家莊周圍有幾雲山寺的莊園,儘管沒什麼力量,卻不能放著不管,武力脅迫服從是一回事,可名正言順的拿到手裏,又是一回事,有法理在,莊子裏的那些人就會心甘願的換個主人。
趙進擺擺手,前傾,臉上有笑意,笑意卻顯得有些冷,他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了不,聽著慷慨激昂,但細想想太假,才子佳人,英雄相得,那是評話戲文里的勾當,你是不是覺得我等年紀不大,被你這麼一說,就會熱沸騰的陪著你演戲?」
如惠臉上有些詫異,陳昇和其他人臉則是沉下來,這時候,石滿強正從小石頭村那邊趕回,一進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不是我要連忙站起,快步走過去把你攙扶起來,還要裏說著先生有何教我。」趙進說的是調侃,可臉上已經沒了笑容:「我等皆是武夫,只認刀槍實際,你說說實話吧!」
大家都大概能猜到,若是如惠不說實話,等待他的是什麼,可跪在那裏的如惠卻沒什麼懼,只是抬著頭看前面的趙進,左右端詳,好像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就這麼看了片刻,如惠臉上泛起了笑容,他跪在那裏拱手說道:「趙公子這般年輕,卻有這樣的機心,這就值得在下投靠追隨了,不過在下這麼說話,趙公子肯定覺得在下打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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