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撒出去的騎兵回報,說沒什麼異樣,黃河上一切照舊。」趙進沉聲說道,說到這裡趙進臉上不住有苦笑,搖頭無奈說道:「四里八鄉的沒幾個走的,大家都呆在家裡不,聽說懷疑咱們有什麼圖謀,藉機趕他們走,吞他們的田產。」
眾人一愣,都是搖頭。
如惠推測徐家會和流民死戰,徐州上下都是這麼想,現如今流民所在之消息斷絕,大家也只能去推測,
徐州黃河北岸的形和大家推測的並不一樣,流民並沒有十萬,看到黑一片人群,誰還會細細點數,只是朝著多的去估計,實際上流民是四萬不到。
自鄆城縣向南,沿途不斷有流民彙集,不斷的破壞沿途村莊,裹挾百姓,但同樣有大批的流民支撐不住死病死,還有和沿途鄉勇團練甚至兵衝突戰死,也有人中途散去跑,這麼不斷的進進出出,維持在四萬不到的數目上。
一路南行,老弱病殘都死掉了,沒有多餘的食給他們,他們也搶不過青壯,現在的流民都是青壯男。
每天依舊飢無比,每天依舊有死的人,不過死的人越來越了,絕大多數人在兩天多都能吃點東西,有人甚至還能半飽,就這麼維持著不斷向前。
同時流民隊伍的組織變得比先前嚴了不,儘管大批死,可那些帶頭「好心人」卻活的很好,每天鼓大家向南,每天宣講什麼彌勒,什麼老母,什麼真空家鄉,什麼現在有大難,將來是極樂。
在這樣絕的氣氛中,在每天不斷的鼓噪中,在飢的虛弱中,這些流民大多已經深信不疑,那些帶頭的「好心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在山東地面上,剛從鄆城縣出發的時候,想要衝進守衛嚴的圍子寨子里吃口飯很難,往往不管不顧的沖,死傷一片只能退下來,可越到後來,能打開的莊子寨子就越多,山東遭災,也沒什麼繳獲,可畢竟是個補充,災民流民們以為這是因為自己的虔信,以為有了保佑,實際上因為他們沒有了老弱病殘的累贅,越來越有經驗。
流民里也有格外勇武拚命的,也有伶俐善於鼓的,這些人都過得比別人好不,他們漸漸的了這隊伍的骨幹,每天幫著「好心人」鼓,幫著維持秩序,也曾有某些小隊想要回家想要去別,都是被他們發現,然後徹底滅殺。
進了南直隸徐州境,開始連破了兩個小寨子,不人都能吃了個半飽,很多人的心氣都高了起來,拳掌的想要開更多的圍子寨子,遠遠看著沛縣縣城,大家都很想過去,不過大隊一直向南,走到什麼茶城和境山一帶,已經頗有經驗的流民知道這裡有大莊子,開了之後肯定好多多。
但這個莊子出人意料的難啃,原來大傢伙咬著牙衝上去,前面的人肯定要死,那是倒霉,也是解,後面的人再上,往往鄉勇團練就抵抗不住,沒曾想這個莊子裡面青壯眾多,兵齊全,居然還有火,靠近了土炮轟鳴,丟了幾百條命后,帶隊的不敢再去攻打了。
不過這莊子倒也懂得做,居然還給出些糧食來,流民隊伍和這個莊子拉開距離后才敢生火做飯,無非是搶來的鍋灶煮粥,再把什麼野菜草一切能吃的丟進去煮,味道不敢奢求,吃飽都不敢說,無非是能維持著活下去罷了。
若在境山上向下看去,野地里篝火,每堆篝火周圍都有不流民聚在一起,火堆邊上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宣講,原來這是「好心人」們做的,到現在,有很多口才好的流民也上去講了。
「..真人說向南就能活,南邊徐州城裡的糧食堆的山一樣高..」
各宣講的東西都差不多,無非是徐州城有多好東西,糧食多的吃不完,而且豬羊也養了不,只要打開了徐州城,不能吃飽,還能吃。
這些話要在平時,大家都當他是個笑話,京師好東西更多,那和你有什麼關係,可到現在,每個人心裡都好像有火在燒,大家被飢折磨的太久,只想著吃一口飽飯,大家已經習慣了聽這些「好心人」的鼓和宣講,不會懷疑什麼。
快要進南直隸的時候,有人開始說徐州這邊,說什麼朝廷賑濟流民災民的糧食被人剋扣,全都存在徐州那裡,這些話撥的大家極為憤怒,邊至親好友不斷的死,害得大家只能南下求活,原來這些東西都在徐州!
大家也不都是專心聽講,有人總是扭頭看一個方向,那邊和流民的大隊分隔開些,火堆燒得旺,沿途搶來的車馬糧食什麼的都停在那邊,大家都想去那邊,因為去那裡就能吃飽,甚至還能被提拔起來做個頭目。
從北到南走了幾十天,大家都知道有人領著大家向前走,領著大家的人應該就在那邊呆著,但所有人都在被飢折磨,顧不上想太多,他們只知道邊的男人去了那邊,回來后就是個頭目,有些人在那邊伺候,氣看起來變好了。
「..今天不騎馬的人過來了,我還以為是要打咱們的..」篝火旁邊有人低聲議論,但立刻就被人制止,不知不覺之間,每幾百名流民都完全聽命於一人。
那個分隔較遠的人群和流民不一樣,圍著篝火的流民很散,東一堆西一堆,而在這邊,外圍一圈都是青壯漢子,他們各自隊,注意著所在的方向,他們穿著雖然破爛,卻毫不見瘦弱,若是去臉上的泥土,還會發現氣也不差,他們手邊不是削尖的木,搶來的柴刀和斧頭,而是鋼鐵兵,刀斧長矛都是齊全。
這些青壯漢子有五百人左右,不斷有人站起去往流民的大隊之中,有人則是回返,不斷的換替。
而且在這些青壯漢子圍繞的圈,則是搶掠來的大車環繞,大車邊上又有幾十名悍的壯漢或坐或站,大車環繞之中,則有一個火堆,四名大漢圍著火堆,正在那邊低聲談,為首的那人正是徐鴻舉。
流民們很嘈雜,不時的有齊聲吶喊發出來,這是頌揚彌勒和老母名號,在這嘈雜聲中,突然在另外一個方向,傳來了嚎和。
徐鴻舉轉頭看了看,回過臉皺著眉頭說道:「劉程,你手底下這些憋得就這麼狠,這麼臟瘦的貨都要?」
這劉程正是帶著馬隊突襲何家莊的那個,孔九英手下的騎兵首領,聽到徐鴻舉這麼說,他乾笑了聲,沒所謂的說道:「要是這麼差,你們也不會用這麼久,多都有點樣子,兄弟們吃個新鮮,難不二爺捨不得。」
徐鴻舉盯了劉程一眼,悶聲說道:「讓他們靜小點,馬上就要做大事了,萬一激起別的岔子,那就前功盡棄,等開了徐州,什麼貨沒有。」
劉程嘿嘿笑著站起說道:「就聽二爺的指派,不過我的人我管,其他桿子我可管不了。」
「七炷香的,跟著劉爺過去,不服的就宰了,傳我的話,誰要不聽,老子連絕了他們。」徐鴻舉惡狠狠的說道。
大車邊上立刻有一名漢子大聲答應,除了劉程自己帶著的人之外,又有幾十名漢子跟著過去,火堆前面只剩下三人,等劉程走遠了,坐在徐鴻舉左邊的那個漢子才低聲說道:「二爺,孔老虎的人都是這樣的貨,沒必要置氣,咱們自己人帶的,等到了城下,還要他們幫忙,忍忍吧。」
「侯五,我不是為這個生氣,我是氣這邊的徐家。」徐鴻舉咬著牙說道,說完這句,他看了看左右兩個人低聲音說道:「老侯、老夏,咱們洗了這個徐家怎麼樣,要是能,哪怕不去徐州也值了,裡面的香徒不是傳信出來了嗎?不管是家還是私下,他徐家庫里的兵無數啊!」
侯五和夏仲進對視一眼,侯五搖搖頭勸道:「二爺,這個徐家不好打,他那挖礦煉鐵的幾千青壯可和咱們這些不同,那是一起做工做事久了,都是一力氣,豁出來打不必那些圍子寨子里的團練差,而且徐家不缺兵,那天還亮了火,如果真要手,咱們打不下耽擱了時間,山東和南直隸的兵馬調集過來,那就真的是大麻煩了。」
夏仲進點點頭,介面說道:「二爺,主上的意思很明白,這次關鍵是讓咱們自家人有個經歷,能歷練出來,再說了,這徐家莊算什麼,拿下徐州不比這個強百倍。」
說起這個,徐鴻舉立時變得焦躁無比,悶聲說道:「一共才給了十套甲,一千口刀,這點東西也能破城,還不如直接就去洗了何家莊,開了那裡,比徐州賺的多多了。」
看著左右的不接茬,徐鴻舉恨恨的又罵了句,嘟囔著說道:「恐怕那幫人早就逃進城了,都洗不掉一。」
「二爺,咱們這邊差不多有四萬人,現在有不人都對咱們死心塌地,徐州城下不知道要死多,死了的不算,活下來的對主上可是有大用的,這樣的人多起來,咱們何必在乎一個徐州,濟寧州、臨清州比這裡富裕多倍!」侯五說得嚴肅了些。
夏仲進又是介面說道:「而且這徐州咱們也未必開不了,真要開了,境山徐家的兵也就給了。」
徐鴻舉深吸了幾口氣,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的罵道:「這個徐大腳,臭小娘,要是落在老子手裡,非得弄到宅子里當香爐!」
說完這句,徐鴻舉已經冷靜不,他開口說道:「侯五,你派人再去看看船的事,這個千萬不能出差錯,老夏,你領著人各走走,咱們抓到的這些人千萬不能,山東那邊幾鬧起來的都被平了,府也開始賑濟,萬一這些走風聲,就要鬨堂大散了!」
大流民過境,向來是朝廷和府的大忌,往往會調軍圍堵,地方上也會有相應的賑濟,從鄆城縣向南的這幾萬流民當然是家的眼中釘中刺,但鄆城縣這邊流民行的同時,山東各都發了民,連續幾年鬧災,府也是焦頭爛額,賑濟也跟不太上,反倒是鄆城縣的大災民開始南下,這才驚各方,遲遲不來的賑濟好歹到了些,山東各的兵馬也開始聚集。
可眼下的局面是各掃門前雪,流民在山東是大禍,既然到了南直隸這邊,那就不是山東的大禍了,南直隸這邊也在鬧災,也有流民之禍,但府是皇陵祖陵所在,邳州是漕運樞紐所在,這兩最為要,徐州卻沒什麼人管了,大家都覺得反正一時半會過不了黃河,慢慢收拾也來得及。
徐鴻舉率領的這支流民也算上有天時地利人和了,他所做這些,就算事先計劃的再怎麼周到也沒用,參與的人都有半途而廢的準備,卻沒想到居然順利的接近目的地了。
流民一路上堪稱順利,可要做的事卻出了岔子,這才是徐鴻舉大怒的原因。
和幾萬渾渾噩噩的災民流民不同,徐鴻舉和手下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們也是一直沒有停下。
流民們沒有注意到,隊伍里總是有幾輛牛馬拖拽的大車,搶掠來的東西,糧食發下去,金銀細什麼的卻很見到,個別在隊伍邊緣的流民則經常看到有幾輛大車離隊北去,當搶來的金銀細達到一個數目的時候,就會用大車裝著回鄆城那邊,用聞香教的飛簽和朝貢路線運送,不會有什麼閃失。
而到了徐州,大車足有四十多輛,這不是為了搶掠,而是為了裝運事先訂好的兵,兵自然是徐州境山徐家產的。
徐州境山徐家,在天下間的鐵業生意中舉足輕重,所謂「南佛北徐」說的就是,廣東的佛山和南直隸的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