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瑩,纖巧握在掌心,膩理細潤薄,可見其下淡青的脈絡。
墨的裳,映著雪,更襯其白,迷了人的眼。
云錦,然而同線繡出繁復章紋盤踞錦上。其下堅熾,反復纏磨,玉泛起了紅。
江音晚在麻麻的疼意中醒來,人還恍惚著,不自覺往回蜷了蜷,卻被強勢扣住。
夢中那一窗煙月散去,漸漸看清眼前盤金繡螭紋的帳幔,和坐在床尾的裴策。玄玉帶,乍看分毫不,冷倨矜然。
江音晚有些懵懵地多看了他一眼,隨后猛地意識到什麼,用了力往回。然而那點力道著實不算什麼,被輕易制。
的思緒這才徹底回籠。移開了視線,著卷云暗紋的幔頂,不再試圖掙。裴策要做什麼,自己都該順從的。
然而心底,還是有一縷一縷的慌與疼漫上來。裴策落在面上的視線,存在如此強,更讓心間燒灼如麻,終是鼓起勇氣投去一眼。
四目相對,江音晚撞裴策眼底的清明。
他分明繼續著作,面卻始終清寒不,仿佛永遠是那個矜冷寡漠、高倨自持的太子。唯有緩緩下的結,泄一線瘋狂。
他偏偏要視著,用這樣矜淡清邃的目。江音晚更覺出一種被弄的恥與難堪。
江音晚拉高了被衾,將自己的臉完全蓋住。一片漆黑里,睜著眼,任淚水漫漶了視線。一顆心寸寸沉下去,如緩緩墜冰湖。
漫長的時后,裴策終于松開了對的桎梏,起開帳幔。江音晚聽到腳步漸遠,朝著湢室的方向。
慢慢把被衾拉下,怔怔著幔頂,雙目空茫。呼吸間,不是夢中的沉水蘅蕪,而是淡淡瑞腦香氣。
此香又喚龍涎,乃“沉檀龍麝”四大名香之一。可此刻鼻端的龍涎香中,混雜了另一種暗昧氣息。
又過了不知多久,江音晚聽到裴策從湢室出來。仍怔忡對著虛空,恍惚渙散。余里那道高大影已換了一緞寢,復在床尾坐下。
隨后,察覺到溫熱的巾帕輕輕拭過自己的雙足。大手再度將之握住,卻是上藥,涼涼的,一點一點。
,蹭破皮沾上藥膏,點點的疼。偏偏足心敏,這樣輕的力道,又帶起了。不自覺地往回蜷,依然被不輕不重扣住。
江音晚忍住不,直到裴策上完了藥,將衾被重新攏好,仍是僵僵的,有些呆地凝著幔頂。
裴策走到床頭,俯看。淚漬已干,一雙剪水瞳如碧溪滌過,純澈清澄。眼周卻泛著紅,像迷惘的鹿。
他用拇指指腹輕輕蹭過眼尾紅痕,問:“哭了?”
聲音低低的。江音晚的目緩緩移過來,聚到他上。其實是明知故問,但江音晚搖了搖頭。
想說點什麼,想說自己既已承諾以己回報,便會心甘愿接一切。可的嗓子很酸,像有什麼哽在嚨,讓發不出聲。許是病未愈吧,想。
最終只是用那小鹿一般的目凝著裴策。裴策不由想起,時落到掌心那一只傷的雀。他出手,輕輕了江音晚頭頂的發。
江音晚從那雙幽邃的眸里,看到一點笑意,帶著幾分饜足意味,疑心是自己看錯。又聽他低聲道:“待你痊愈,孤可帶你去見江夫人一面。”
江夫人,即的大伯母。現在大理寺獄。
杏眸里,點點的亮起,如碎星散落,瑩瑩璨然。然而又含著猶豫,星子明滅飄搖,一時不敢確信這樣的驚喜。
但他既出口,便不會有假。江音晚畔梨渦淺淺蘊起,道:“謝殿下。”
風寒初愈,嗓音微啞。嚨里還是酸酸的,努力抑住破碎的哭腔,倒別樣的溫。尾音的,像鉤子一般。
裴策又手,湊近了的頭頂,似,卻只是用修長的指,將方才得微的幾縷發似有似無地梳了梳。最后道:“睡吧。”
江音晚又生出了慌。裴策已換了寢,想必要留宿。卻見裴策直起了,開幔帳,順手抄起架上的鶴氅,在寢外隨意一披,便大步向外走去。
羅幔垂影搖搖,看著那道謖謖長松般的背影,眸中浮現一點迷茫。浸到冰湖里的心,尋著冰面裂隙,沉沉浮浮。
次日。大明宮。
晴曛熹照,宣政殿的重檐廡殿頂上,琉璃瓦熠熠斑斕。飛翹的檐角似翅,呼應脊端高踞如鉤的鴟吻。
散朝后,文武百沿漢白玉階石而下。京兆尹杜懷忠疾行幾步,追上前方的太子裴策,在他側一禮:“太子殿下請留步。”
裴策著常朝公服,冠遠游冠,絳紗單,束革帶金鉤褵,佩金縷鞶囊。(1)通氣度清貴不可言,修眉俊目間,斂著斫金伐玉的冷峻凜然,一便知不可接近。
他聞言頓住步子,疏涼漆眸瞥向側后方躬行禮的杜懷忠。
杜懷忠未開口,心里已打了個突,然而還是著頭皮道:“殿下容稟,京兆府接到一案,下府果毅都尉孫顯之子孫炳失蹤。經查,正與幾日前在平康坊發現的尸對上。”
杜懷忠說到此頓住。裴策面平澹,不發一言,靜待他的下文。
杜懷忠只得壯了壯膽,子躬得更低,接著道:“據教坊使的口供,當夜,他曾在案發的丁字巷口,見過太子車駕。”
話,只能說到這里。實則此案線索寥寥,唯一可循的證,是孫炳顱上長箭,箭翎乃金雕羽所制,用者非富即貴。可惜在制式上并無旁的特殊之。
核對多方人證的證詞,有嫌疑指向太子或其侍從,但僅僅是嫌疑。
他此言,意在試探,本應觀察對方神。然而,公堂上審慣了案子的人,話畢,連抬頭一窺的膽量都無。
太子裴策,表面斯文清雋,實則殺伐果決,其雷霆手段,朝野上下早已有所領教。
杜懷忠素來勤勉,然老實得有些懦弱了。這樁案子幾乎要懸案,不得不攔下太子一問,心中卻忐忑不已。
他垂目盯著漢白玉的階石,聽見裴策平和淡道:“孤不曾見過什麼孫炳,抱歉,恐怕無法為杜大人提供線索。”
這是把試探的話,解作詢問可能的目擊者。確然是未涉案者正常的反應。然而杜懷忠心中疑影未消,畢竟以太子的城府,真假難辨。
他一面惴惴,一面搜刮著套話之辭。審訊犯人的經驗再老道,也沒有了用場。一時凝在原地,躬不起。
裴策似是剛回過味來,帶著幾分玩笑的語氣,道:“怎麼?杜大人要審一審孤?”眼底卻疏無笑意。
杜懷忠豈敢作玩笑解?登時跪在地上,稽首道:“微臣不敢。”
漸升的日頭直直照在他的后頸,汗滴膩,順著脖頸淌下。沉默的間隙,仿若四下皆寂,只聞自己的心跳如雷,噪在耳邊。
僅片刻功夫,如熬過個把時辰,終于聽見頭頂淡淡一句:“起來吧。”
杜懷忠如蒙大赦,叩道:“謝殿下恩典。”
裴策“嗯”了一聲,隨口道:“杜大人查案辛苦。若有需要,便來東宮尋孤。孤但凡能助,自當配合。”
杜懷忠惶恐應道:“微臣謝殿下關懷。”實則他哪敢再去尋裴策?此一遭,已足夠膽。急忙恭順地躬告退。即便還有什麼懷疑,沒有實據,都只能盡數打消。
至于原本一并試探的教坊罪出逃一案,亦無憑據,連提都不敢提。
裴策不再看他,繼續闊步往前。
未走兩步,又有一個穿綠圓領窄袖袍衫、戴幞頭的太監朝他奔來,在幾步遠下拜呼道:“請殿下留步。”
裴策認出,這是皇后邊的大太監姚幸。果然,姚幸下一句道:“皇后娘娘一直記掛殿下,想請您到昭慶殿中飲茶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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