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來日方長。你也隨我回來東宮了。”

薑鸞蹲在籠子外頭，好聲好氣地勸說他，“怎的剛回來，又想不開了。”

盧四郎抬眼打量大鐵籠。籠子早就打好了，那麼大的尺寸，不可能是預備著裝貓兒裝狗兒，一看就是為他量定做的，就連睡覺的貓兒窩都正好符合他蜷躺下的尺寸。貓兒窩上掛了個純金打造的金牌，上面寫著‘玉玉’。

他盯著那個‘玉玉’的銘牌，眼眶又泛了紅，狠狠抹了把眼角。

“說得好聽，把我誑回來。”他又委屈又氣恨，“別把我當貓兒狗兒的玩意兒。我是人，我是人！”

“你當然是人。”薑鸞著大籠子的欄桿，放了聲線：

“山巷盧氏四郎，盧宜。今年十八歲，三月二十的生辰。生聰穎，通六藝，寫的一手好行書。”

盧四郎聽著聽著，原本迎戰般揚起的挑釁眼神漸漸地垂了下去。

他靠在欄桿邊，低著頭，一滴眼淚落在籠子裡。

“謝皇太恤。現在說這些也無用了。”盧四郎抹了把臉，“罪臣微賤之，茍延殘至今。罪臣後悔了，龍首原當著前，罪臣不該惜命茍活，請皇太賜死。死了埋進土裡……”

他哽咽了聲，“罪臣至還是盧宜，不是什麼玉玉。”

薑鸞耐心地糾正他，“死了埋進土裡，你以為你還是盧宜？不，盧氏倒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會有人替你收立碑的。你只不過是葬崗萬人坑裡的無名臭。”

盧四郎呆住了。

薑鸞抬頭看了看濃重的夜，今天實在有些累，抬手掩口打了個呵欠，拋下最後一句勸的話，

“世間艱難險阻，權當磨煉。人活著才有翻的可能。你想做盧宜，先做幾天玉玉，好歹把眼前的局面應付過去。”

裴顯越過影壁，走進正殿庭院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薑鸞蹲在大籠子前，手裡拿一團線，在逗著懷裡的點點。

“喵嗚~”點點不耐煩地抬起雪白的前腳掌，把五六的線團拉到旁邊去了。

“哎，點點。不要這麼懶散嘛，一。”薑鸞好聲好氣地哄了幾聲，懷裡的點點完全不理睬的線團，閉著眼睛，在懷裡哼唧哼唧地蹭。

薑鸞失地把點點放回邊的小金籠裡。

“點點困了，懶得彈。那玉玉呢。”把線團從大籠子的欄桿隙裡扔進去，“玉玉，玩兒線團了。”

五六的大線團滾到了貓兒窩的旁邊，盧四郎無打采地蜷在貓兒窩裡，朱紅的衾被蓋住了臉，他一腳把滾到腳邊的線團踢去了旁邊。

“玉玉也不喜歡。”薑鸞的興致卻突然高了起來，“你也困了嗎，玉玉？你的反應真的很像點點哎。就說你們像是一對吧。我們再試試其他的。”

裴顯：“……”

東宮居然真的準備了大號的貓籠子，盧四郎居然真的被關進了籠子裡當做貓兒養。

他看著眼前的荒謬場面，下午在前被薑鸞討走盧四郎的滿腔怒火都散了，一時竟不知道是同多一些，還是可憐多一些。

剛才門外的衛的大聲通稟早傳進了庭院，薑鸞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頭繼續逗著籠子裡的‘玉玉’，隨口喚人抬張胡床來。

胡床送進了庭院，他袍坐下，不出聲地看著。

線團是不了，薑鸞又拿了小魚乾去逗點點。點點被香氣引到了籠子欄桿邊，聲氣地個不停，討小魚乾吃。

薑鸞喂點點吃了幾條小魚乾，宮人又送上了熱氣騰騰的飯食，有有菜有湯，食香氣迎風飄出了老遠。

“玉玉。”薑鸞把盛放食的黑漆大托盤放在大籠子的欄桿邊，好聲好氣地喚，“吃飯了，玉玉。”

盧四郎把蒙臉的衾被猛地拿下，遞過來慍怒的一眼，無視籠子邊的人飯食，又重新把臉蒙上了，翻了個，背對著食托盤。

薑鸞蹲在鐵欄桿邊看笑了。

“點點剛來臨風殿的頭天，也是一口飯食不肯吃，拿尾對著我的。”

後傳來一聲胡床的吱嘎聲響，悉的穩健腳步聲傳耳朵，往門外方向走去了。

裴顯看到這裡，不做聲地起，就跟不請自來時一樣，直接走出了東宮，走時也沒打招呼。

薑鸞聽腳步聲繞過了影壁，回頭看了眼空的庭院，心裡反倒納悶起來。

特意準備了那麼多東西，就等著人過來。

已經準備著迎接排山倒海的尖銳提問，結果他什麼也沒問。

“太打西邊出來了。”喃喃地道。“今天真喝多了吧。”

平日裡說話就喜歡暗藏刀鋒，幾句問話能把回話的人背後冷汗問出來，下午在涼亭裡沒醉倒那陣子說話尤其的鋒銳。晚上醒了酒，人倒了鋸了的啞葫蘆了。

但什麼也沒問，好過追問個不停。

至眼見為實了。人從東宮出去，對於把盧四郎當貍奴養的說辭，心裡信了七了吧。

薑鸞想到這裡，覺得對得起整晚上的折騰了。

敲敲鐵欄桿，對盧四郎說，“裴中書走了，你也累了。外頭風大，我讓人把籠子抬進偏殿裡，把籠子上的鎖開了。側殿夜裡不留人，你自己去床上歇吧。在東宮的這陣子，委屈你白天裡得待在籠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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