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季夏趕忙跑回馬車， 給顧見驪拿了一雙乾淨的備用鞋子過來，放在顧見驪面前的甬路上。

「抬腳。」姬無鏡說。

顧見驪本想說讓季夏給穿鞋子就好， 可是猶豫了一下，什麼也沒說， 聽話地乖乖抬起一隻腳遞給姬無鏡， 由著姬無鏡給換了鞋子。

姬無鏡鬆了手，顧見驪又乖乖換了另一隻腳，擔心站不穩， 的手作自然地搭在姬無鏡的肩上，直到換好鞋子。

「不可以當眾那樣的……」顧見驪聲音低低，帶著嗔意。可不知為什麼， 居然並沒有很討厭姬無鏡這種會讓覺得不面的做法。心裡甚至有一種陌生而奇妙的歡喜。

因心裡生出的這子歡喜而茫然無措。

姬無鏡卻只是輕飄飄嗤笑了一聲，口氣隨意：「在這兒等著。」

「你要做什麼去？」顧見驪著姬無鏡的背影， 急急追問。

姬無鏡沒回答，了手，悠閒懶散地折回賓客席。

諸多賓客立馬移回視線，裝著繼續先前的事， 可目卻不由打量著姬無鏡。

京中貴族好攀比， 將子容貌評個三六九等，這才有了安京雙驪的說法。京中各種花樣的排名多不勝數， 既有子容貌的排名，自然也會對男子的容貌點評，只不過男子可點評的本事實在太多，容貌不過其中之一。

當年十六七歲的姬無鏡踏玄鏡門， 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一紅異妖之姿，不知驚了多人的眼。天下男兒容，若姬昭自認第二，絕無第一人。只是後來他的所作所為讓別人忽略了他的容貌。別人也不敢誇他一句皮相好，生怕惹得這位人界閻羅皺眉頭。

姬無鏡已有多年不曾出現在眾人眼中，沒曾想再次面蒼白神懨懨地病容出現，竟是為了陪夫人赴閨中友的婚宴。

姬無鏡走回剛剛的桌位，端起桌上的那碟海棠。他在眾多或明目張膽地張或打量的目下，慢悠悠地著一塊海棠送口中，咬了一口，面無表地咀嚼著，紅微。然後他端著剩下的那碟海棠，不不慢地往外走。

他回來，竟是為了拿這碟海棠。

唐紅惠臉上紅一道白一道，瞧著姬無鏡走近，使勁兒低著頭降低自己的存在。然而姬無鏡本連看都沒看一眼。唐紅惠忽然就紅了眼睛，覺今日了天大的侮辱，竟是長這麼大從未這麼丟人過。再瞥一眼不遠的姬玄恪，更是窘得不得了，恨不得鑽到地裡去。

姬無鏡走回顧見驪面前時，手中的那塊海棠還剩下一點，他皺著眉，神頗為嫌棄，道：「太甜了，不怎麼好吃。」

說著，把修長手指間剩下的那一點海棠塞進了顧見驪的裡，也把顧見驪原本想說的話給堵了回去。

顧見驪目略複雜地了姬無鏡一眼，默然轉，踩著小杌子登上馬車。

餘家一直膽戰心驚地關注著這邊的事，見此，餘長淮吩咐小廝快跑到後廚準備些海棠和別的糕點裝在食盒裡，給姬無鏡送過去。林棠就站在餘長淮側，他忙說：「有魚沒？姬五爺吃魚，放一條！」

餘長淮猶豫了一下，還是信了林棠的話，吩咐小廝在食盒裡放了一條剛炸好的魚。小廝跑著將食盒送上姬無鏡的馬車。長生收下了，餘家人這才鬆了口氣。

送食盒的小廝跑回來回話：「那個侍衛聞到魚味兒了，說送的正好！」

餘長淮問林棠：「你怎知姬五爺好這口？」

「屋及烏啊！我不僅把仙姐姐的喜好打聽清楚了，邊人的喜好自然也要打聽得清清楚楚啊！」林棠笑得出小虎牙。

餘長淮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吉時剛巧到了，全福人高呼祝詞，鞭炮鑼鼓響了起來。餘家人開開心心地繼續婚宴。

在熱熱鬧鬧的鑼鼓慶賀中，姬玄恪的臉卻越來越難看。

他從外地回家，心心念念的未來小妻子了嬸娘，家人的欺瞞，雙重打擊，讓他一夜長。

他曾無數次撚著贈的玉扣，憶的音容笑貌。他恨自己的無能和無助，為名為權，他想法設法做了很多先前鄙夷之事。

所支撐著他的，不過是他的小囡囡心裡還有他。

心裡有他——姬玄恪一直這般堅信。

他懂的不由己懂的善良懂的道義，所以即使當初顧敬元要帶回家選擇了留在姬無鏡邊，姬玄恪也沒有多意外。

可是……他剛剛在顧見驪的眼睛裡看見了別的愫。顧見驪帶著嗔意向姬無鏡的目，讓姬玄恪嫉妒得發狂，也心痛得發狂。

他不介意顧見驪嫁過人，即使那個人是他的叔父。什麼綱常禮教，皆是虛無。

然而，他介意顧見驪著姬無鏡的目，介意將手親昵搭在姬無鏡肩上的稔作。

這段時日姬玄恪迫自己不去想的畫面一下子湧上心頭。他們是夫妻，日夜相伴，吃住同行，親無間。時間是刀，活生生割斷了顧見驪和姬玄恪的多年意。時間亦是膠，終將顧見驪和姬無鏡兩個人逐漸黏連。的眼裡是姬無鏡，那麼的心裡呢？

姬玄恪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尋答案！

姬玄恪手掌在口，抵剜心之痛。心口如冰，他的臉也一寸寸冷下去。再抬眼向走遠的馬車時，他那雙漆黑堅定的眸子再無溫度。

馬車裡，顧見驪偏過臉來著姬無鏡。應該給他講講規矩，告訴他今日的做法不雅到極致了。可是……

「顧見驪，不要拿我不聽的話煩我。」姬無鏡吃著魚，先開口。

顧見驪垂下眼睛想了想，而後抿抿，說：「早上起太早，我困了。」

姬無鏡詫異地瞥向，盯著慢慢躺下來，枕在他的上。白的手搭在前，打了個哈欠，慢慢合上了眼。

姬無鏡口中還有魚，可忽然就不想吃了。

顧見驪一路睡得昏昏沉沉，馬車在家門前停下時也沒徹底醒來。

姬無鏡忍著甜膩又吃了兩塊海棠，顧見驪還是沒醒。他垂眼瞧著顧見驪酣眠的眉眼，手臂穿過顧見驪彎，將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下了馬車，顧見驪卻是一下子醒了過來。了眼睛，聲念著：「我自己走路……」

顧見驪的手推了推姬無鏡的口，表示抗議。

再也不是曾經沒幾個下人的小院子，如今府邸中家僕眾多，顧見驪可不太想就這樣被姬無鏡抱回去。

姬無鏡瞥剛睡醒的朦朧眼眸，又移開視線，漫不經心地著前方，說：「不。」

羅慕歌一早就過來了，站在簷下看著姬無鏡抱著顧見驪一步步走近。今日心很好，向來淡然的臉上難得掛著開心的笑。然而隨著姬無鏡抱著顧見驪一步步走近，臉上的笑也終於是一點一點消散了。

「師兄。」待姬無鏡抱著顧見驪走到羅慕歌面前，羅慕歌又是往常雲淡風輕的表。

顧見驪再一次推了推姬無鏡的膛，這次稍微用力了些，姬無鏡倒是將顧見驪放了下來。他不高興地瞥著顧見驪，語氣不善：「好賴不知。」

顧見驪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不與他爭辯，而是向羅慕歌微笑著開口：「羅姑娘過來了。」

羅慕歌點頭，著姬無鏡，說道：「雖然子蠱替師兄調養了五臟六腑，可師兄的還是要比尋常人弱一些，還是不應該日日出門折騰。」

姬無鏡隨意點了下頭，經過羅慕歌，先一步往屋裡走去。

顧見驪和羅慕歌跟進去，羅慕歌急急說出今日來的目的：「找到毒醫了。」

姬無鏡「哦」了一聲，在太師椅裡懶洋洋地坐下。

顧見驪忽然想到葉雲月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倘若姬無鏡真的還有至十幾年的壽命，那他的毒是怎麼解的？難不真的是這位毒醫？

顧見驪趕忙問：「毒醫是何人？可是藝高超的民間大夫？」

「噬心散沒有解藥，可這種毒-藥又不會憑空出現。噬心散正是毒醫研製出來的劇毒之。」羅慕歌淡淡解釋。

顧見驪一驚，眼中瞬間漾出燦爛的喜悅：「太好了！」

姬無鏡瞥了一眼顧見驪的神。

能到尋到行蹤不定的毒醫，羅慕歌自然是歡喜的。今兒個一早得了消息，便急忙趕了過來，即使知道姬無鏡不在家中，也沒有離開，而是守在這裡，等著姬無鏡回來，儘快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可是姬無鏡面無表，倒是顧見驪喜悅異常。

羅慕歌心裡的歡喜莫名散了些。神淡淡，道：「毒醫格古怪，隻研毒，不救人。即使找到了他，也未必能研製出解藥。」

顧見驪眸中的亮果然如羅慕歌希的那般，黯淡下去。

不過只是一瞬，顧見驪又彎起眼睛笑著，說：「不管怎麼說也是好消息呀。我雖然不懂醫毒，可尋了制毒人，得了研毒的法子，再研製解藥也容易了許多。」

姬無鏡又看了顧見驪一眼，半晌，懶懶收回視線。

丫鬟悄聲進來稟告姬星瀾一直在找顧見驪，顧見驪便先一步出了屋，去見見姬星瀾，也好將午膳安排妥帖。

屋中只有姬無鏡和羅慕歌兩個人，兩個人都沒說話。羅慕歌長久地凝視著姬無鏡。一時間，心裡湧上了酸。這種酸，四年前曾有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