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毒醫年過古稀， 乾瘦。為異族人， 瞳仁是深藍的，又因為常年與毒相伴，皮蠟黃裡泛著不正常的黑。他披頭散髮， 髮半黑半白， 笑起來發出「嘎嘎」的乾古怪靜，像咽裡含了東西。

他看人時， 深藍的瞳仁裡像有一捧煙，罩著其間犀利。

對於毒醫， 顧見驪甚久仰大名，知他用毒奇妙，也聽聞他渾上下全是毒，若是惹了他， 不知不覺中就會被他下毒喪命。顧見驪還聽說毒醫研毒不研解藥，平生從不救人。甚至就連他的弟子研毒時遇險， 他也乾笑著袖手旁觀。

尋到了毒醫， 顧見驪又是歡喜又是張。擔心即使尋到了他也拿不到解藥。別說是顧見驪，就連紀敬意和羅慕歌也眉頭鎖如臨大敵。

但是，顧見驪怎麼也沒想到姬無鏡和毒醫竟是認識的。

姬無鏡當然認識毒醫，否則他也沒那麼輕易弄來噬心散。

毒醫的目在屋子裡的幾個人上掃過，最後落在姬無鏡上，他「嘎嘎」乾笑著， 笑聲讓人頭皮發麻，他沙啞著嗓子：「妖貌姬昭怎地醜了這麼多， 嘎嘎。

他的嗓音被毒藥啞了，聲音難聽得很。

姬無鏡著眼皮瞧他，眼底浮現戾，問：「我是不是要誇誇你的毒效果好？

毒醫著山羊鬍，嗓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來，說：「我從來不救人，不過我欠你一條命，用解藥抵！嘖，隻此一次，要是你毒太深藥無用，也別再找我！記住了，我是悄悄給你的，莫要與外人說壞了我的惡名！」

他深藍的眼睛照著的霧氣散去，如鷹般犀利地掃過顧見驪、紀敬意和羅慕歌，森警告：「誰要是把這事說出去，嘖嘖……」

顧見驪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跟姬無鏡過來的路上想了好些說服毒醫的話，怎麼也沒有想到解藥來得這般容易！忙答應下來，保證絕不與外人說起。紀敬意和羅慕歌亦答應下來。

「這噬心散研製的過程極為複雜，解藥的研製也麻煩得很，曬、煎、煉等過程十年才得一副。我手裡這瓶解藥是最後一副，若是失，再煉出來要再等十年。」

顧見驪眉頭鎖，認真聽著。

姬無鏡臉上的表倒是淡淡，不見多歡喜。他側過臉，目落在顧見驪的臉上，細細瞧著認真的模樣。

「這解藥藥極烈，不可直接服用。我開一副輔藥，這輔藥很簡單，只需要熬制一晚上，明日將解藥兌進輔藥中飲下即可。

羅慕歌急忙遞上紙筆。

毒醫龍飛舞寫下藥方。紀敬意匆匆掃了一眼，都是些補藥，藥材也尋常，他手邊都有。

顧見驪瞧著紀敬意將一種藥材扔進鍋中煮著，心中稍安，卻還是焦急。恨不得天快黑，夜快過，一眨眼就到了明日可以讓姬無鏡服下解藥。

「夫人放心，這服藥其實就是補藥，不會出差錯的。今晚這石鍋就放在我床邊，我一直守著它。熬夠了時辰，立刻送過去給您。」紀敬意眉開眼笑地說著。如今得瞭解藥，他心也是大好。

「有勞紀先生了。」顧見驪激地彎起眼睛。

「顧見驪。」姬無鏡抱著胳膊斜靠在門邊，「回家吃飯。」

顧見驪愣了一下，又驚又氣姬無鏡的渾然不在意。不過的確到了吃晚飯的時辰，這個時候姬星和姬星瀾已經在等著了。反正輔藥有紀敬意看著，沒什麼問題。顧見驪這才放心地朝姬無鏡走過去，習慣地將手搭在姬無鏡的小臂上，和他一起離開。

羅慕歌安靜地立在角落，默默著姬無鏡和顧見驪離開的背影。的目落在顧見驪搭在姬無鏡小臂上的手，又慢慢下移落在他們兩個人的上。顧見驪步子小小，姬無鏡長，邁出的步子很大，卻很慢。羅慕歌目閃爍，原來師兄也會放慢步子。

姬星瀾和姬星果然已經在桌邊坐下，等著顧見驪和姬無鏡回來吃飯。食還沒上，甜點和瓜果卻早就擺了上來。

姬星瀾坐得腰背直，眼地著葡萄。瞟了姬星一眼，又瞥了林嬤嬤一眼，見誰都沒注意到，才悄悄。等林嬤嬤看向時，已經乖乖坐好了，才不饞葡萄哩。

「怎麼還不回來。」姬星晃著一雙小短，手裡握著筷子咚咚咚地敲碗。

很快，敲碗也不能讓他解悶。他把那碟葡萄端到面前，然後小手握住一筷子紮葡萄。把葡萄紮了個稀爛。

姬星瀾張著漉漉的小兒，眼瞅著碟子裡的葡萄，委屈得不得了。還沒吃呢，一粒都沒吃呢！

「哥哥不紮了，都紮壞了……

姬星沒理。

「星又在弄什麼？」顧見驪開心地回來。

一見了顧見驪，姬星瀾忽然委屈地喊了一聲「阿娘」後，哭了出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瀾瀾怎麼啦？」顧見驪疾走兩步，把抱了起來，仔細去臉上的眼淚。

姬無鏡慢悠悠地拉開椅子坐下，瞥了姬星一眼，問：「你又欺負了？

又？他什麼時候欺負過妹妹？姬星本就因為妹妹忽然哭了有點懵，又被姬無鏡這麼一問，他也委屈上了，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姬星瀾乖乖地趴在顧見驪的懷裡，眼珠兒瞅著那碟了爛泥的葡萄。顧見驪順著小姑娘的目一看，頓時了然。笑著喊胭脂、綠釵端上晚膳時，再拿些葡萄來。

姬星瀾忽然就不哭了，著走出去的胭脂。原來還有葡萄呀？翹著角，甜甜笑了起來。

葡萄一端上來，姬星瀾就眼地著。

「要先吃飯再吃果子哦。」顧見驪將勺子塞到姬星瀾手裡。

姬星瀾重重點頭，低著頭一口一口往裡塞飯，的雪腮鼓鼓的。待吃完了飯，顧見驪親自給姬星瀾剝了葡萄皮，將潤的葡萄遞到姬星瀾邊。

「顧見驪。

顧見驪轉過頭向姬無鏡，搶先說：「自己剝哦。」

笑著轉過頭來，開心地又剝了一粒葡萄。姬星瀾小小，裡的那一粒還沒吃完，便把葡萄放進了自己的裡。

好甜呀。

姬星這一頓飯吃的心一點都不好，他白了顧見驪一眼，怪氣：「你心很好哦。」

「嗯，是心很好。」顧見驪眉眼彎彎，角微揚。

姬無鏡瞥了一眼，欠，神懨懨地自己拿了一粒葡萄，葡萄皮剛剝了一半，葡萄從指間過，落在他的雪襟上，染髒了。

姬無鏡頓時黑了臉。

顧見驪笑出聲來。

「好笑嗎？」姬無鏡冷眼瞥著。

顧見驪點頭，將剛剝好的葡萄塞進姬無鏡的裡去，用甜味兒堵去他接下來可能不會太好聽的話。

顧見驪是真的心好，可是這種好心沒持續多久。等哄著姬星瀾和姬星睡著，回房之後，看著姬無鏡擺弄著細長的銀針，便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真的把位都弄清楚了？要不然……

「了服到床上躺著去。

顧見驪磨蹭了一會兒，穿著肚兜趴在床上。麻印遍佈的臉頰和四肢，上倒是沒有多痕跡。藏藍的床褥襯得香背如玉。

姬無鏡將刺滿銀針的布帶隨意放在床邊。

顧見驪了一眼，子不由慄，後背幾乎是在一瞬間沁出了一層冷汗。

姬無鏡剛要下針的作停下，擰了帕子，給背後。帕子浸過熱水，溫熱的覺從後背緩緩傳過四肢百骸。顧見驪心裡張的懼怕稍微緩解了些。

然而第一針刺下，顧見驪的眼淚也在一瞬間跟著落了下來。

子繃，眼淚落在枕上，貝齒咬上搭在枕上的手背。

「顧見驪，」姬無鏡著眼，「你這樣讓我怎麼下第二針？」

「下、下……」顧見驪小聲哽咽。

姬無鏡掌心過顧見驪上的麻痕，漫不經心地說：「別治了吧，斑斑點點也好看的啊。」

顧見驪小聲地哭：「不好看……要治，繼續紮。

姬無鏡臉不太好地又了一銀針刺顧見驪後背的位，銀針剛剛刺一個尖兒，位周圍的皮疼得了。姬無鏡面無表地著銀針，輕輕旋漸深。

當最後一銀針也刺，顧見驪後背的冷汗又沁出了一層，而趴著的枕頭亦被的眼淚打。

除了偶爾從眼中落下淚，一不地趴在床上，慢慢熬著時辰。

姬無鏡立在床邊，將被冷汗打的鬢髮掖到耳後，說：「現在不疼了吧？」

「不要跟我講話，只要一就疼，說話也是在……」顧見驪說得很緩慢，連也不想張，有些吐字不清。

姬無鏡若有所思地瞧著。

結束了下針的煎熬，顧見驪很快睡。姬無鏡去了玄鏡門，他踹開毒醫的房門，說：「給我治天花印。」

毒醫盤坐在地上，用稀奇古怪的小刀剖一條毒蛇的臟。他沒抬頭，「嘎嘎」兩聲，乾道：「欠你的已還清，某人不救人。

姬無鏡緩步走到他面前。

毒醫這才瞥了他一眼，深藍的眼底沒有毫懼意：「當年便說過欠你一回幫你一回。嘖嘖，想幫你娘們？啊，把噬心散的解藥還我！」

姬無鏡拿出噬心散解藥，毒醫愣了一下，將信將疑地接手去接。姬無鏡卻忽然鬆了手，紅瓷瓶落地，藥水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