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榮元宥邁過門檻， 立在門口， 沒有再往前。

四扇黃檀木曲屏風隔了視線， 上面的帛布上是名家的山水畫作。大氣隆重得似不適放在姑娘家的閨房。

顧在驪慵懶坐在銅鏡前描眉的影映在曲屏風上， 婀娜仿若畫中人。

榮元宥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別開了視線。

「進來說話罷。」顧在驪開口， 聲音裡帶著忙了一日後的懶倦。

榮元宥不肯，說：「還是不進去了。」

他聽見顧在驪放下了眉筆， 聽見輕緩的腳步。他低著頭， 腦海中卻浮現顧在驪款步姍姍的模樣， 每走一步都走在他的心口上。

顧在驪站在曲屏風一側，一隻手隨意搭在屏風上， 含笑向榮元宥。

榮元宵了袖子， 抬起眼正視。

顧在驪過於隆重的胭脂褪去， 換了一條酡的長，外面罩著一件絳的半臂， 半臂前的系帶沒有系， 兩側襟隨意搭在上。盛妝亦洗，又重新簡單描了淡妝， 羽玉眉間是朱紅的一點花鈿。

另一隻手裡拿著一個扁圓的紅梅瓷盒。

「你想娶我？」顧在驪輕飄飄地問出來。撥開瓷盒的搭扣， 指腹抹了一點口脂， 優雅地點在上， 雙輕抿，鮮紅的胭脂便在的上暈開。

著抿的樣子，榮元宵心裡忽得一慌， 心跳快了起來，四逃離，無安放。

「是，我想娶你。」

顧在驪輕笑，將口脂盒遞給一旁的季春，又接過帕子，仔細去指腹上沾去的胭脂。一邊，一邊緩緩道：「你既不願進來也就罷了，怎地連門都不知道關，怪冷的。」

「我只是覺得……」榮元宥生生將餘下那句「不合規矩」咽了下去，轉匆匆關了門。

冷。

顧在驪在靠著屏風擺放的茶桌旁坐下，吩咐季春看茶。然後才對榮元宥說：「小世子過來坐。」

榮元宥走過去，略拘謹地坐下。

季春出去端茶，屋子裡隻他們兩個。屋子西南角的琴桌上擺放的博山爐飄出好聞的淡香。

榮元宥垂眼，心想過去了幾年喜歡燃的香還是沒有變。

顧在驪支著下懶懶瞧他，榮元宥生得極好，早就了時乾瘦羸弱相。顧在驪不由想起小時候的他，那個很乖的小世子。還記得他話不多，一直很安靜，有時被人逗得急了，還會臉紅。

顧在驪忽然挽起角漾出一抹笑來。

榮元宥略急，他對上顧在驪的目，急道：「我誠意而來，你不要笑。」

「好，不笑。」顧在驪收了笑，肅了容。

榮元宥瞟了顧在驪一眼，忽然變得有些結：「你、你……你還是笑著。」

你笑著好看，好看得很。

顧在驪想了想，才說：「皮相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會逐漸老去，變得醜陋。小世子當是年紀小，對婚嫁之事還是應該更謹慎些。姐姐我不是你的良配。」

榮元宥忽覺心酸。

「你以為我是見起意因為你的容貌一時興起？」他說，「當初正是因為年紀小，才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出嫁。有口不能言。」

顧在驪訝然。

榮元宥狠了狠心，向顧在驪的眼睛，鄭重說道：「年紀我改不了，可倘若你嫌我不夠沉穩，我可以努力長起來護你佑你。」

顧在驪失笑搖頭：「小世子三思啊。」

「卿生我未生，莫敢再蹉跎。」

顧在驪抬眼深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桌上的茶壺，將裡面早已涼了的茶水倒了一盞，遞到榮元宥面前。

「喝口茶。」含笑道。

榮元宥偏執偏頭。

顧在驪嫣然而笑，舉在榮元宥面前的茶盞沒有放下。說：「你眼睛紅了，臉也紅了，喝盞涼茶緩一緩，等下丫鬟要進來了。」

榮元宥一怔，目有些躲閃地接了顧在驪遞過來的涼茶。

涼茶腹，真冷，寒意從慢慢散出來，屋子裡燃著的銀碳也緩不了這種冷意。

榮夫人與陶氏在偏廳閒談，對於榮元宥和顧在驪的事，榮夫人只是簡明扼要地提了幾句，餘下也不多說。等榮元宥從顧在驪過來，榮夫人便起告辭。

回去的路上，榮夫人看著悶不做聲的兒子，笑著問：「拒絕了你？」

榮元宥搖頭，神有些怔。他說：「兒子也不知道。」

當時他喝了顧在驪給他遞過來的涼茶沒多久，季春就提著茶壺進來，他默不作聲地又飲了兩盞熱茶，便離開了。兩個人也沒有再說什麼。

榮夫人笑笑，舒舒服服地靠著車壁。心裡是一點都不意外。

榮家母子走了之後，陶氏急忙讓人將顧見驪請來，沒什麼主意，想問問顧見驪的意思。今日的賓客幾乎都走了，但還有幾個人被顧敬元留了下來，在書房裡說話。陶氏不能去問顧敬元的意思，這才找了顧見驪。

「小世子走了之後，姐姐說了什麼沒有？」顧見驪問。

小丫鬟老實回稟：「沒呢，我聽季春姐姐說，大姑娘現在在看田莊的帳本。到了年底，不管是莊子還是鋪子，事兒特別多。」

「見驪，你對這婚事怎麼看？」陶氏眉心鎖，「陳家不是個東西，你姐姐被傷了一回。這要是再嫁，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神，絕對不能再出岔子了……」

顧見驪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今天姐姐還與我說覺得眼下日子很好，是這些年不曾有過的自在，知曉了子離了深宅，日子竟可以過得那般逍遙輕鬆……」

顧見驪有些猶豫。

「所以，我覺得榮家小世子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怎麼想。」

「那還能一輩子不再嫁了？」陶氏有些茫然。本分慣了，不太能接姐妹兩個的想法。

小丫鬟進來稟告顧敬元邊的客人出府了，陶氏立馬站了起來，打算去將事說給顧敬元，讓他拿主意。

顧見驪一路上想著姐姐的事回到自己的房間。

邁進裡屋門檻，姬無鏡剛巧從西間走出來。他剛剛沐浴過，上穿著顧見驪的子。

顧見驪懵了一下，才說：「不是給你帶換洗服了？」

姬無鏡瞥了一眼，口氣不善：「穿你的不行？」

顧見驪搖頭：「不是不喜歡你穿子裝，只是我的服尺寸小，你穿著也不舒服呀。」

「沒事啊，反正就穿一下等下睡覺就了。」姬無鏡隨口說。

顧見驪便也不再說什麼，心裡想著等回去之後把給姬無鏡的那裝收收尾送給他。已經得差不多了。

顧見驪梳洗了一番，匆匆熄了燈，從床尾爬上了床。奔波了一天又勞累了一天，的確乏得很。

本來應該去見見父親，詢問今日刺客的事。可是顧敬元在書房待客到很晚，眼下應該在忙姐姐的事。顧見驪便想著明日再去問問父親。

一片漆黑裡，姬無鏡轉過來，把顧見驪撈進懷裡。顧見驪隨意一，到了姬無鏡果真又了。

問出來：「五爺為什麼那麼喜歡穿子的裝呀？」

「沒有很喜歡啊。」姬無鏡隨口說。

顧見驪蹙眉，對於姬無鏡這個回答是不滿意的。

過了一會兒，姬無鏡打了個哈欠，將臉埋在顧見驪頸窩，懶洋洋地說：「你服好聞。」

不是喜歡裝，只是喜歡你服上淡淡的香味兒罷了。

顧見驪怔了怔，心跳忽然快了幾分。因姬無鏡隨口的一句話，而微微紅了臉。稍稍往後退了退，不想讓姬無鏡覺察到。一片漆黑遮了不太自然的臉。

「顧見驪，你像個蟲子似的蠕什麼？」姬無鏡口氣不耐煩。

顧見驪不了，乖乖讓姬無鏡抱著。將臉在姬無鏡頭頂，溫聲說：「還有十二天就是我的生辰了，你既然不記得自己生辰，那以後和我同一日過好不好？」

姬無鏡沒搭理，睡覺。

顧見驪也不再說話了，雖眼前一片漆黑，還是睜著眼睛，有些發呆。

一眨眼，在他邊就快要一年了。

恍惚間，顧見驪眼前浮現初見時的場景。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抱著怎麼樣決然的心，心驚膽戰地向床上的男人，而後搖頭認為病榻上的男人容貌太妖……

那些相的日子點滴浮現，顧見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想著那些過往慢慢睡著了。

翌日清晨，顧見驪和姬無鏡一起去前廳吃飯。顧見驪瞧見父親黑著張臉。看向陶氏，陶氏看了顧在驪一眼，對搖搖頭。

顧見驪了然。想必是父親不同意姐姐與榮元宥的婚事。

顧見驪心裡剛冒出這個想法，下人進來稟告榮元宥來了。

榮元宥一進來，瞧見早膳剛擺上來還沒用，他鬆了口氣，朗聲說：「這次來京，隨行帶了家鄉的廚子。今早讓他做了些我們家鄉特的早食，帶過來給王爺嘗嘗鮮。」

顧在驪抿了一口茶水，悠悠向假裝淡然的榮元宥。約想起來了，幾年前，似乎有一次無意間對榮莞茵說過好奇南方的吃食。

顧敬元斜著眼睛看向榮元宥。

分明榮元宥時來王府小住時，顧敬元還對這孩子讚不絕口，曾多次讓顧川把他當榜樣。可如今再看他，怎麼覺得那麼不順眼呢？

看著一件件緻的南方膳食端上來，顧敬元更是沒胃口。他放下筷子，看向姬無鏡，沒好氣地說：「走，陪我鑿冰釣魚去！」

姬無鏡掃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慢悠悠地吃著他的魚粥，很不配合地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