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照在落雪上， 反襯得目之所及一片瑩白。

顧在驪沿著路往前走，榮元宥慢吞吞地跟在後面，隔了不算近的距離。

顧在驪拉住馬韁， 將馬頭調轉了一個方向看向後面的榮元宥，等著他走近。榮元宥打馬， 快速跟上來， 卻仍舊保持一段距離，不再往前。

「小世子，你跟著我做什麼？」顧在驪含笑問。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

「這是路， 又不是僻靜的地方， 有什麼可不放心的？」顧在驪輕笑，頓了頓，又說，「你既已我同行， 又何必離得那麼遠？」

「怕你不方便。」榮元宥實話實話。

「同我一起走，我剛好有些話想跟你說。」顧在驪調轉了馬頭，繼續往前走。

榮元宥急忙跟上。

噠噠的馬蹄聲踏在路上， 長長的路上， 偶爾有車馬經過，顧在驪和榮元宥駕馬的速度很慢，踩在路一旁積雪，慢慢往前走。

說有話跟他說，卻半天什麼都沒說，這讓榮元宥心裡更是忐忑。他等了又等， 也不等顧在驪開口，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外乎我們的不合適，婉拒我。」

「不。」顧在驪口而出。

榮元宥眸中閃過亮。

「不是婉拒，而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直白拒絕你。」

榮元宥臉上的表一僵，險些不能保持從容面。

顧在驪說道：「我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即使是年時也不是個拖遝的子，向來有一說一，做事不喜拖泥帶水。姐姐知道你這孩子想些什麼，你卻不知道我的想法。」

顧在驪在路邊停下來，側轉過來看向榮元宥，問：「是不是想了很多說服我的說辭？比如……不介意我嫁過，會對我好不讓我委屈，會努力長起來，寬我年紀不是問題，勸我不要流言蜚語的影響。」

榮元宥張了張，一時失聲。

顧在驪嫣然而笑，道：「我從不覺得年齡是問題，問題是那個人是你。」

「我不懂。」榮元宥努力掩藏眼中的失落，「我不懂我除了比你年紀小，還有哪裡不好，是你覺得不滿意不合適的。」

「滿意合適就一定要嫁嗎？」顧在驪反問。

榮元宥再次語塞。

「我的父親是大姬唯一的異姓王，疼我寵我養著我。我是盛安郡主，有封地千戶不盡良田商鋪琳瑯。錦玉食寶馬金殿，人追捧前簇後擁，只要我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我已經擁有了一切，為何要嫁給你？嫁給你，你能給我什麼？」

「我……」榮元宥著眼前的顧在驪，心中怦怦。

「山河壯闊，人間逍遙。這是我現在的生活。而你能給我的只是後宅的磕磕絆絆，婆媳爭執妯娌心計。未來不可知，人心不可測，即使你現在一片真心，可也未必經得住時間的蹉跎。彼時，我還要忍姬妾爭風吃醋。而我竟要放棄現在的快活，如秋葉般枯落在後宅葬送一生大好時。」

「不會！」榮元宥大聲反駁。

一道寒風卷來，拂了面。顧在驪微微側過臉，優雅地將吹拂在臉頰的鬢髮掖到耳後。收起剛剛的氣勢，放緩了語氣，說：「我這番話不是單單對你。」

「不，你剛剛分明說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人是我。」

顧在驪笑了，笑得璀然。說：「對啊，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我要嫁的人本。我幾乎擁有了一切，你能給我的只有一件東西。你若有這件東西，我會歡喜地嫁給你，而若你沒有這件東西，就算你不比我年紀小就算你優秀至完也無用。」

「什麼東西？」榮元宥追問。

顧在驪笑而不答。

榮元宥著瀲灩秋水眸，怔了怔，他三魂七魄皆陷在的眼波裡，已然知道說的是什麼。

顧在驪忽然稍微靠近，探手而來，摘去落在榮元宥肩上的一片枯葉，順手理了理他肩上的服。抬眼瞧他，笑得嫵，說：「你若能讓我喜歡你，別說你是十六歲小世子，就算你是六十歲老翁，我亦歡喜嫁之。」

顧在驪坐直子，甩起馬鞭，揚長而去，紅獵獵。

榮元宥留在原地著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他很快反應過來快馬加鞭追上去，仍舊是保持了一段距離，乃至到了鬧市，親眼見到在酒樓前下馬，酒樓裡的僕人迎上。榮元宥這才調轉馬頭回家。

一路上，他臉上沒什麼表。可剛一到家中在京辦置的宅院，上所有的力氣忽然就憑空消失，整個人頹下去，推頭喪氣地往院子裡走。

他迎面遇見他的父親榮庭葒。

「父親。」榮元宥打起神來問好，「父親這是做什麼？」

「給你母親打洗腳水。」榮庭葒經過榮元宥邊腳步也不停。直到越過榮元宥才停下腳步，回頭住了榮元宥。

「我的兒，你這德行怎麼那麼像被降霜打過的茄子啊。」

榮元宥沉默不語。

「哦，我想起來了。在郡主那吃癟了？」榮庭葒笑了，「為父早就猜到了。」

「父親，您何必幸災樂禍。」榮元宥聲音悶悶的。

榮庭葒拍了拍榮元宥的肩，苦口婆心：「娶媳婦兒這個事兒，分人。有的人運氣好，長輩分下來的媳婦兒剛巧是自己喜歡的。有的人運氣差點，眼睛被小鬼上了藥，偏偏自己看中了難搞的。這都是命啊。你要是退而求其次，那就是一輩子不痛快，心裡永遠缺了點啥。那還能怎麼辦？只能著頭皮把難搞的搞下來啊。不怕，俗話說得好烈怕……」

「榮庭葒。」榮夫人推開窗戶，過來。

「得，為父說了這麼多，你好好自己悟罷。」榮庭葒立刻不說了，轉就去打洗腳水。

不過榮庭葒剛邁出小院月門，迎面遇見了匆匆趕來的僕人。僕人帶來了家書。

——向來子骨朗的老太太不幸倒。老人家即使子骨再朗，可一上了年紀，就怕摔倒。這一摔，把所有氣神都摔沒了，恐時日不多。

來京賀歲的榮家人立刻就要啟程回鄉，行慢了，恐見不到老太太最後一面。本來可以隻讓晚輩回去，襄西公留在京中待過了宮中賀宴再走。可襄西公覺察出今年賀宴恐不太平，便也拿著髮妻這一摔為藉口，和晚輩一起回鄉。

顧敬元和顧在驪、榮元宥從河邊走了之後，顧見驪和姬無鏡卻是沒走。姬無鏡來了興致，在河邊釣起魚來。

顧見驪坐在他邊，上穿著茸茸的斗篷，把自己圍得暖呼呼的。偏過頭向姬無鏡，說：「父親和姐姐釣了好久也沒釣上來一條，可能這兒沒有魚了。我們回家。」

「不，我想吃烤魚。」姬無鏡說。

顧見驪托腮，默默等在一旁相陪。

又過了好一會兒，魚竿還是一點靜也沒有。

姬無鏡可不是個好耐的。

顧見驪打量著姬無鏡的神，拉著手指頭，默默倒數：六、五、四、三、二……

姬無鏡「啪」的一聲，不耐煩地摔了魚竿，臉也在同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顧見驪急忙挽起他的小臂，甜甜笑著溫聲細語：「我們去姐姐酒樓裡吃，那兒的魚可好吃啦！」

姬無鏡甩開顧見驪的手，大步走進冰涼刺骨的河水中，抓魚。

「河水多冷啊！」顧見驪急了。

話音剛落，姬無鏡就將抓到的一尾魚扔到了腳步。顧見驪低下頭，驚訝地瞧著垂死掙扎的魚。

最後，果然如了姬無鏡的願，在河邊架起火，就地烤魚吃。

吃了魚，顧見驪小心翼翼地蹲在河邊，用涼水仔細洗了手，說：「等下我們去一趟集市好不好？年底了，集市肯定熱鬧得很，什麼都有得賣。我們給星瀾和星買些小玩意兒，等明兒個回家的時候給他們帶回去。」

姬無鏡瞥了一眼，怪氣地嗤笑了一聲。

顧見驪歪著頭瞧他，想了想，起走到他面前，抓了他的襟來手。河水很涼，洗過的手凍得紅通通的，還有些麻。

拿出平日裡哄姬星瀾的語氣，說：「當然啦，不僅給星瀾和星買好吃好玩的，還要給叔叔買。」

姬無鏡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顧見驪凍得通紅的一雙手上。他握起顧見驪的手，將冰涼的小手攏在掌中。他吃得比顧見驪快，也更早洗手，手上的水漬早就幹了，也沒那麼寒。

他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傳到的雙手，直到姬無鏡的掌心溫度與相差無異，顧見驪的手還是紅紅的。

姬無鏡不耐煩地扯開了襟，抓著顧見驪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膛。

「不用！」顧見驪驚了一下，急忙往回手。

姬無鏡不耐煩地瞪。顧見驪與他對視，停了掙扎，悄悄彎起。

兩個人去了集市，顧見驪給兩個孩子挑了些禮。向不遠的一個小攤販。攤面擺放一個個小盒子。看不到小盒子裡面是什麼東西。沒掛字元，小販也不吆喝，完全不知道他在賣什麼。人來人往，經過他的人匆匆離開。去買他東西的人也是看也不看，買了就走。

「這是賣什麼？」顧見驪好奇地拿起一個小盒子。

小販見顧見驪一個姑娘家愣住了，向了姬無鏡。

顧見驪撥開搭扣，還沒打開，姬無鏡的手掌覆來，拿走了手裡的小盒子。他付了錢買下，帶顧見驪離開。

走得遠些，顧見驪才問：「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魚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