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原來是竇督主，這深更半夜， 督主大人怎麼在這裡？」長生警惕起來。

竇宏巖道：「不是咱家要見郡主， 而是主子有事要見盛儀郡主，主子的車鸞就在一旁， 還請郡主下車相見。」

竇宏巖的主子？

顧見驪蹙起眉， 輕輕推開車廂兩扇門中的一扇，外面的夜風立刻灌了進來。

見了， 竇宏巖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

季夏急急道：「督主大人，這深更半夜的不合規矩？我們夫人正要回家去， 不若同行回了府， 奴婢也好給陛下和督主大人煮上一盞熱茶驅寒吶！如果陛下覺得太遠了， 咱們折回去， 回王府去？王爺眼下也還沒歇下呢！」

竇宏巖瞥了季夏一眼，皮笑不笑地扯起角， 道：「郡主邊的人想得周到。可主子九五之尊， 國事繁忙。不過是引到一旁說幾句話罷了， 等下還要趕著回宮去，不管是去姬府還是去武賢王府， 恐都要耽擱時辰。若是誤了早朝，那可是大不妙。」

季夏不知道該怎麼辦， 回頭向顧見驪， 等的意思。

顧見驪十分狐疑，生謹慎的姬嵐為何會深更半夜出宮，他是去辦別的事順路遇見的車鸞， 還是打算往武賢王府尋？

顧見驪微微瞇起眼睛，向遠被侍衛圍著的車鸞。侍衛並不多，姬嵐這次出行應該是悄悄的。

顧見驪猜不姬嵐要見的原因。

莫不是要挾持威脅父親相助？可若是想要挾持，他又何必親自出宮相見？

姬巖散佈出來的流言的確影響了姬嵐的威信，而作為姬嵐登基事件的親歷目睹者，姬嵐是想滅口或者利用背鍋？也不對，姬嵐若想除掉早就除掉了，更何況也同樣不必他親自出宮要求相見。

想到這裡，顧見驪忽然沒有那般擔心了。

「郡主，請。」竇宏巖彎著腰，再次催促。

顧見驪收回心思，將手遞給季夏，被扶下了馬車。季夏自然是跟著顧見驪，就連長生也跳下了馬車，湊近顧見驪，低了聲音小聲說：「若有什麼危險，長生帶你一個人走的本事還是有的。」

長生不得不張。姬無鏡故意將他留下來，若是顧見驪出了問題，他十條命也不夠賠。

穿過一片枯草地，顧見驪走到姬嵐車鸞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車廂的門從裡面被推開，出姬嵐略顯憔悴的臉。向來含笑溫潤的眸子，也滿是疲態。在他見到顧見驪時，眼中倒是稍微有了些神采。他下了馬車，道：「朕有幾句話單獨與你說，其他人都退開。」

竇宏巖帶著侍衛悄聲後退一定距離。

季夏和長生沒。

姬嵐也不急，輕笑了一聲，道：「只是說幾句話而已，亦不邀郡主上馬車單獨相，無嫌可避。」

顧見驪讓季夏和長生也退開些距離。

路很寬，兩旁草地了冬了大片枯地，視線卻極開闊。季夏、長生和姬嵐帶來的那些侍衛一樣，退到遠，可以看見這邊，卻聽不見兩個人的對話。

「陛下有什麼話要單獨說？」顧見驪問。

姬嵐張口，卻忽然不知從何說起。他著立在對面的顧見驪，一時間心裡忽然就了。記憶裡，那一夜果敢聰慧的小姑娘似乎長大了，眉眼間勾勒出了子的嫵，可是還是那個，世間凡無可與相比。

自從上午圖爾拿著顧見驪的畫像出現，姬嵐怒了一天躁了一天，不能沉穩不能冷靜，簡直不像平日裡那個從容冷靜的他。到了子時，竟衝地要出宮去武賢王府，見一見。

直到此時見了顧見驪，見到真實的立在面前，不再是夢裡那個一年前大火前的，姬嵐心裡忽然安穩下來。

姬嵐莫名有些後悔。他常常告誡自己，江山為重，莫要沉溺人鄉，更不能因為一個人壞了天下大局。過分抑的堆積心底，一朝雨，蓬而生。

姬嵐許久未開口，顧見驪亦沒有開口，安靜垂著眼睛等候。此時也不再猜姬嵐尋的緣由，倒是思索起如今朝堂形勢來。

又過了一刻鐘，顧見驪抬起眼睛看向姬嵐，溫聲開口：「陛下勤政，更當保重龍。如今夜深，該回宮安歇才是。」

「勤政？」姬嵐自嘲地笑了，「勤政又有何用。」

顧見驪微微有些驚訝。

顧見驪覺得若憑個人本事，姬嵐的確優於姬巖，姬嵐登基這一年也算是明君，減稅修路都是可見的惠民。可皇室的權利之爭看的本就不是個人本事，姬巖背後的勢力的確不是姬嵐可比擬。

顧見驪沉默下來。

「罷了。夜深寒，你回去罷。」姬嵐道。

顧見驪更驚訝了。不過也不多問，屈膝行了一禮，轉，卻在剛邁出兩步時，被姬嵐喊住。

「顧見驪。」

顧見驪腳步一頓，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覺。姬嵐對的稱呼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眉眼不變地轉過去，裝傻充愣地問：「陛下有什麼吩咐？」

姬嵐輕輕揚起角，微笑著，輕聲道：「朕自詡心思深沉又冷無，自私自利為權利地位而活，自每一日活在勾心鬥角之中，原也踏不過一個字。之所起一念之間，輕若浮萍，亦重若山巒。」

顧見驪一驚，心中大駭。錯愕在眼中一閃而過，迅速被下去。心跳張地快了幾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裝傻充愣，強作聽不懂。

姬嵐緩緩朝顧見驪走去。

一步，兩步……

當他邁出第三步時，顧見驪向後退了一步。

姬嵐角噙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他便停了下來，不再往前，悵然問：「你覺得朕該如何？」

這該如何回答？

顧見驪垂下的眼睫遮了眸中的張畏懼。

「你在害怕嗎？怕什麼？怕朕對你不軌？」姬嵐帶著嘲意地輕笑，他還不齒於此，「唔，朕自小於深宮中便懂爭寵之道，後來爭權爭利爭地位。更甚貪心的爭天下。倒是還沒有爭過一個人。朕總是覺得沉迷子的男人皆是廢，自便立誓絕不耽於……」

姬嵐絮絮說著，聲音溫和仿若和老朋友隨意談天說地。

顧見驪卻心中惴惴，越聽越擔憂。終於溫聲開口：「陛下，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宮了。」

姬嵐微微仰起頭著漆黑夜幕上的繁星，寂寥道：「倘若有一日必要在江山與人之間選擇，朕一定選擇江山。可若他日天下太平，反賊盡除，朕將璽捧給，不知可要。」

顧見驪心中大駭，完全不知道怎麼接話。或者說，不敢草率回話。

姬嵐沒有傷害顧見驪的意思，可是顧見驪並不相信。顧見驪本就是個謹慎冷靜的子，更何況親眼見多了姬嵐溫潤笑臉下的心狠手辣，怎麼可能會不堤防著他？

一陣急促的噠噠馬蹄聲從遠傳來。顧見驪心弦繃著，聽見馬蹄聲，不由自主轉過頭去。一片漆黑裡，約可見馬背上的人的廓。只一眼，顧見驪就把姬無鏡認了出來。

那一瞬間，眼底忽然有些泛紅。

姬嵐順著顧見驪的視線看去，瞇起眼睛來，待姬無鏡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他。

「籲——」

姬無鏡拉住馬韁，馬兒前蹄高高抬起，生生停了下來。姬無鏡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朝顧見驪走過去。他自然地握住了顧見驪的手，不高興地責問：「你怎地落後這麼多，磨蹭什麼去了？不知道我在前面等你？竟是背著我跑來和別人私會啊。」

姬嵐的視線落在姬無鏡和顧見驪相握的手上。

「我沒有！那是陛下！」

姬無鏡驚訝地看向姬嵐，他還沒開口，姬嵐先道：「卿莫誤會，那麼多雙眼睛就在一旁，私會一說實在勉強。朕不過是路過巧遇見郡主，問郡主一些父親的事罷了。」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高聲下令：「回宮！」

言罷，直接轉，上了停了一旁的馬車。

在遠候著的侍衛立刻趕過來，圍住了馬車。竇宏巖警惕地瞥了姬無鏡一眼，收回視線。

「恭送陛下。」姬無鏡懶洋洋地拖長了腔調。

他牽著顧見驪轉，一邊走一邊問：「和我騎馬回去還是你自己坐車？」

「和你一起騎馬。」

姬無鏡握住的腰，將送上馬背，而後也跟著上去，坐在後，雙臂環過的腰，拉著馬韁，打馬而行。

顧見驪回過頭向他，問：「你怎麼又折回來了？」

馬兒跑得很快，將顧見驪的頭髮吹得糟糟的。

姬無鏡把上寬鬆的外袍下來，直接罩在顧見驪的頭上，不耐煩地說：「當然是猜到你會連夜趕回去擔心你啊，這麼蠢的問題問出來幹嘛。」

「可是……」顧見驪什麼都看不見了，拉著蒙在頭上的服，想把服扯下來。

「閉，別煩我。」姬無鏡拍手背，沒準扯服。他心裡煩躁，恨不得飛奔回去。星的生母不該這個時候出現，的行蹤太容易暴。

顧見驪不再扯蒙在頭上的服。子放鬆下來，輕輕靠在姬無鏡的膛，後知後覺地發現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一片黑暗裡，顧見驪輕輕翹起角。在前索，到姬無鏡握著馬韁的手，纖細的手指蜷起來，將姬無鏡的拇指握在了掌中。

姬無鏡低頭瞥了一眼，反手將發涼的手握在了掌中，在耳邊隨口說：「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