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顧見驪低下頭， 摁著姬星的小腦袋， 將坐在木板車上的他摁進姬無鏡的懷裡。嚴肅地說：「趴在你爹懷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許抬頭， 不許睜開眼睛。」

顧見驪從木板車上拽出一把鐮刀。

「小娘子這是做什麼？哈哈哈哈，拿著把鐮刀還能把我們砍了不？還知道連夜逃走也是個有點腦子的， 怎麼就忽然犯了蠢。」

其他幾個人也哄笑。

「小娘子，聽你口音是京城的人。咱們也算是老鄉。收起你的刀，老老實實從了爺兒們幾個，把爺兒們幾個伺候好了，咱們也對你溫些。咱們也不想鬧出人命來。」

「就是。長得天仙似的，看得就想流口水。嘖， 別打打殺殺的，也不怕嚇著你的孩子？你兒子也才幾歲， 你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前頭？嘖嘖，實不相瞞， 當年逃亡時沒了糧食， 把小孩子架在火上烤， 人又抵飽， 又味啊……」

這是道理也被他們說了， 哄騙之行徑也做了， 眼下又開始赤-地威脅。

姬星將臉埋在姬無鏡的口，他攥著小拳頭，憤恨仇恨得口起伏， 眼睛卻是了。

顧見驪當然明白力量懸殊的道理，更何況對方還是幾個人。可是得拖延。不是在拖延著等姬無鏡醒來的時辰 ，而是在等長風追上來。

於是，顧見驪裝出遲疑的表來，懷疑又委屈地著他們。瞧著竟像是被說了。

「你、你們當真不會要我們的命？更不會殺了我男人和孩子？」顧見驪聲地問。

幾個漢子瞧著遲疑的表，又聽這麼問，頓時一樂。

他們可不是為了圖一時爽樂，而是打算將顧見驪和芫順留下來給他們村子裡的男人們生孩子的，能不用強，說服們自然是極好的。

「當然。咱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說話自然算數，更不會騙你個人。只要你們乖乖聽話，咱們幾個不僅不會要了你們命，還會幫你男人找藥治病。」

「真的？」顧見驪聲問。的樣子委屈又難過，脆弱得惹人憐惜。幾個男人著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開始起來，更有甚者，垂涎地咽了口唾沫。他們這些人，邊的人能是什麼樣子的魯婦人？當然不能跟眼前的顧見驪相比。

不由自主地，幾個漢子朝前走去。

顧見驪心中冷靜，面上卻是一副央求的樣子：「幾位爺行行好，這雪山夜裡的……真的冷得很，孩子還在一旁。我們跟你們回村子去不？」

「小娘子，爺兒們幾個心善留你男人和孩子的命。你倒是也一些咱們的急迫心。你放心，棉襖都給你，別怕冷……」

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宛如倀魔。

顧見驪心中一沉，知道這些人不僅打算將們拐回去，更是鐵了心要在這裡作惡。

芫順從最初的恐懼中已經回過神來，猜出來顧見驪是在拖延時間，在顧見驪與那些人言語周旋時，在心裡默默盼著長風快些追來，快些追來！

眼看著這些狼心歹人逐漸靠近，芫順雙打，幾乎不能站穩子。向後退了一步，靠著後的平板車支撐著。

怎麼辦，怎麼辦？

芫順側過臉看向顧見驪，忽然之間有了決斷，狠了很心，朝前邁出兩步，著逐漸走近的歹人，笑著大聲說：「我家夫人弱，這樣的地方太草率了。我來陪陪幾位爺兒，給幾位爺先解解悶如何？」

「芫順！」顧見驪驚愕地側過臉看向。

芫順推開顧見驪握在小臂的手，又朝前邁出兩步來。

「嘿，倒是個忠心的狗。不過爺兒們幾個這麼多人，就算兩三個一起上，還得閒幾個蹲在一旁幹眼饞。所以你們也不用爭先恐後，都有份。嘿嘿嘿……」

芫順本就是鼓足了勇氣，聽得這話，曉得自己連最後保護夫人都沒能做到，頓時崩潰痛哭，泣不聲。

顧見驪收起臉上所有裝出來的畏懼和委屈，眉目冷肅地看著這些歹人逐漸靠近。

「別哭了。」顧見驪將手中的鐮刀塞進芫順的手中。

正視著逐漸靠近的歹人，手在後的木板車上索另外一把鐮刀。的手剛剛握住刀柄，手背上忽然一陣微涼的覺。

以為是姬星，下意識地輕斥：「星聽話！」

然而，那些朝這邊走近的歹人卻在同時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也都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顧見驪怔了怔。

下一瞬，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顆冰寒的心忽然怦怦跳起來，似要破冰而出。作僵地慢慢轉過頭去，滿眼不可思議。

姬無鏡冰涼的手握住顧見驪的手腕，支撐著慢慢坐了起來。他本是耷拉著頭，當他坐起來後，作緩慢地抬起頭，出一張恐怖的臉。

他蒼白的臉上沁出細的黑，麻麻的黑線遍佈整張臉。漆的眸子深若黑淵，眼白卻是一片赤。蔓延，凝出黑，從眼角落，過他左眼眼尾下的淚痣。

他著待怔的七八個村民，忽然扯起一側角，神怪異地笑了。

狀若真正從無疆煉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無鏡……」顧見驪雙微，輕輕地低喚。

七八個村民中，那個著一口京腔的漢子忽然在一瞬間變了臉。

「他是姬昭！玄鏡門的姬昭！」他驚恐地大喊了一聲，轉就跑。

其餘幾個人愣在那裡，尚且還未反應過來。

姬無鏡握住顧見驪手腕，作緩慢地手腕翻轉。接著，顧見驪手裡的那柄鐮刀忽然寸寸斷裂，零碎的刀刃碎片憑空而起，化為追命的利刃，刺進七八個村民的中。額頭，咽，心臟，還有轉的那個人的後腦。

姬無鏡冷眼看著他們，雙闔，無聲地念：「破。」

下一瞬，利刃在他們炸開，七個人的在一瞬間下來，跪在地上。清脆的炸裂聲後，頭顱炸裂。

霧一片，染髒了潔白的雪。

芫順跌坐在地，雙眼空，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也不知道是被眼前腥的場景嚇到了，還是劫後餘生的。

顧見驪著姬無鏡，忽然就落下淚來。

天很冷，冰涼的眼淚在臉頰上緩慢蜿蜒。

「無鏡……」再一次輕輕地喚。

姬無鏡垂下眼睛，黑的跡從他的角溢出，滴落。

「無鏡！無鏡！」顧見驪忽然大聲地喊，「你看看我！」

目視前方的姬無鏡這才側轉過臉，將目落在顧見驪的臉上。

顧見驪撲上去，抱著他，哭著說：「不要，你不要有事。不要嚇我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你不要再出事了……」

姬無鏡作緩慢地抬手輕輕拍了拍顧見驪的手背，連作都是僵的。

「沒事。」他開口，聲音沙啞死氣。

顧見驪抱住他，眼淚一顆一顆跌落在姬無鏡的肩頭。不敢去想姬無鏡此番提前醒過來會有怎樣的後果……

多次的九死一生，顧見驪從來都是無畏前行的，此時忽然就怕了。

姬無鏡作僵地垂下頭，將下搭在顧見驪的肩窩。他合上眼，用最後的力氣，在顧見驪耳邊低聲說：「顧見驪，叔叔從來不騙你。」

顧見驪怔怔，目空地著前方無際的雪山。

後知後覺地試探著喊了一聲：「叔叔？」

的叔叔靠在的肩上，沒有回應。

顧見驪一不地待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手忙腳地扶著姬無鏡躺下來，拿過一旁的披風仔細給他蓋好，連頭臉也一並蓋上，不讓他風涼。

「阿娘……」姬星滿臉眼淚，仰著臉向顧見驪。

顧見驪把他推進披風裡，塞進姬無鏡的懷裡，說：「沒事，在你父親懷裡睡一會兒。」

芫順爬起來，手足無措。

「夫人……」

「我們走。」顧見驪了眼淚，彎腰握住平板車的把手。

「我們走，繼續往前走。不能停。」重復。

芫順六神無主，磕磕絆絆地跟上去，和顧見驪一起推著平板車，繼續往西行。

長夜漫漫，寒風侵襲。

顧見驪和芫順推著車走了很久很久，一路沉默。

顧見驪忽然開口：「芫順，你有聽見追兵的聲音嗎？」

太冷的天氣使人變得遲鈍。芫順反應了一會兒，才哭著搖頭：「沒有聽見，我什麼也聽不見，我只能聽見風聲，和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腳下的石頭一絆，芫順忽然跌倒了。想爬起來，卻幾次失敗，絕地哭：「夫人，芫順真的走不了。」

顧見驪環顧四，雪山將擁抱在懷裡。

「不走了。」說。

也走不了，早就走不了。

顧見驪和芫順推著車往前走了幾步，靠著一塊巨大的山石。又搬來石塊抵住車轅。

他們不再走，停下歇著。

芫順抱著厚厚的棉披風鋪在地上，靠近推車，蜷著躺下來。顧見驪爬上平板車，鑽進披風裡，挨著姬無鏡和姬星躺下。太困了，想睡。

本沒睡著的姬星假裝自己睡著了。

寒風冷冷地吹，吹起地上的積雪。後來開始落雪，逐漸堆在幾個人的上。

夜裡，姬無鏡緩緩睜開眼。

他這一生，獨行而生，原來他這樣的人，竟也會有人拼死相護。

他湊過去，將吻輕輕落在顧見驪的眉心。

天地皆寒，寒遍四肢百骸，他在額頭的是唯一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