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司房坐落在慈寧宮西側，兩堵高牆和寬敞的宮道將其隔開，北司房往北穿過一道宮門便是安居住的咸安宮，而往南一排宮苑則是司禮監掌管。

北司房又稱文書房，專為皇帝理機文書，主管外大臣奏章等大小事務，司禮監太監皆出於此。

周津延被一眾掌房送至宮門口，過門檻，坐上早已備好的肩輿，囑咐了幾句，卻發覺他們心不在焉地往他後瞥，心有所覺，手臂搭上靠背，側倚著過去。

即使穿著老氣且厚重的長襖也難掩安的絕，烏髮盤高髻，出凍得通紅的耳朵和小臉在枯淡的冬景襯托下更是艷麗。

小小的人兒，眸子卻亮得嚇人，周津延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在眼裏看到了嫉妒。

對於這種眼神周津延並不陌生，甚至習以為常，但與那些人究其原因無外乎是利益糾葛，但……

他眉梢微揚，思索片刻，臉上難得出現不解。

安腳趾頭都凍沒了知覺，嫉妒與不平衡慢慢地了羨慕，也好想坐啊！

周津延一向敏銳，察覺到眼神變化和視線轉移，有些錯愕，抬頭看了一眼灰撲撲的天空，嗤笑了一聲。

一旁走神看安的宦臣們聽見笑聲，驚了一下，回過神，張地看著周津延。

周津延收回目，語氣冷淡：「回吧，給你們三日，我只看結果。」

眾人連忙齊聲稱是：「卑職明白，督公慢走。」說完又朝著不遠的安行禮：「容太妃大安。」

說完不敢再逗留，恭敬地退下了。

見到這幾個宦姿態卑微，俯首做小的樣子，安到一痛快，但也明白這全是因著眼前這個人，而借了他的勢。

這一個月來，安日日都會經過此，時不時就會見這幾個掌房，但他們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規矩過。

以往他們看自己，彷彿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貨，肆無忌憚打量的眼神，令噁心。

安打心底里覺得厭煩，所以平常也不出門，安生的躲在那間小屋子裏。

餘瞥那傻樣子，周津延扯了一下角。

安原來準備等周津延了再走，但等了一會兒，他還沒有走，忽然福至心靈，猜測他可能是在等自己？有話和自己說？

安猶豫了一會兒，踩著被雪水浸的繡鞋走過去。

按規矩周津延是宦，安是皇妃，周津延該起對安行禮，但是直到安站到他跟前，他還是紋不，悠閑地靠著椅背，氣焰囂張，似乎一點兒也不怕安怪罪。

若是以往，安本不會在乎這些，進宮前沒學過宮規，進宮當日就了太妃更沒有人教規矩了，況且打心底里抵自己的份，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要行禮是正常的。

但那幾個掌房剛請了安，兩相對比，安就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不過即便如此，安也只敢在心底地腹謗，畢竟這人可不是普通的監宦，弄不好可是要進西廠詔獄的。

安想起傳言，怕怕的。

周津延彷彿才看到安，敷衍地頷首，便當過請安了：「容太妃近來可好？」

安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到莫名其妙，不過見面三分，配合地聲說：「多謝督公關心，一切都好。」

周津延明顯看出瘦了，的臉小了一圈，他比量著應當沒有他手掌大，因此顯得那雙明亮清澈的狐貍眼更醒目，目從淚痣上移開，目微垂，只能看到小巧飽滿的紅，而下被鑲在領的領擋住，心裏突然閃過一抹可惜。

他記得過下的。

再往下看，便看到了的繡鞋。

安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安的了，尷尬地把腳往馬面里了。

周津延坐在象徵份的肩輿之上，旁圍繞著以他為尊的監，高高在上，氣勢矜貴。

自己卻穿著灰不溜秋的冬襖，鞋，估計臉也被風吹得通紅狼狽，在他的襯托下，越發顯得自己狼狽窘迫，安忽然就不高興了。

安彷彿在這一刻才明白自己再也不是紀家捧在手心的姑娘，兄姐的疼，無拘無束優渥的生活全都離而去。

牆頭的烏了一聲，安眉眼帶上一抹懨態。

周津延看異常乖順地模樣，挑了挑眉，轉頭看著落在宮牆之上的烏，慢悠悠地笑了笑，惡劣地穿：「撒謊！」

安：「……」

好氣，安覺得他奇奇怪怪的，難不要說在宮中過得很不好，到那時他說不定會指責不敬，安很想沒有教養的沖他翻個白眼，可是不敢。

只敢趁他移開目時，悄悄地朝他的後腦勺瞪了一眼。

哪知就這一下，周津延忽然回頭。

四目相對，安明亮的狐貍眼瞪得圓圓的，本沒有想到會被他撞破。

「嗯？」周津延似笑非笑地看著，「娘娘的眼睛怎麼了？」

安頭皮發麻，開始慌了，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了瓣，看著他的臉，絞盡腦地編道：「我，我被風沙迷了眼。」

周津延彷彿恍然大悟：「是嗎？」

安認真的「嗯」了一聲，心中嘆氣，哪裏是被風沙迷了眼，是被風沙堵了腦。

安怕他不信，拿出慣用的招數，飛快地出了幾滴眼淚，晶瑩剔的淚珠子一顆顆的滾落，狀似可憐地眼睛：「是真的。」

說哭就哭，也算個本事了，周津延眼裏閃過興味，莫名覺得現在鮮活的模樣，比剛剛那幅神態順眼的多。

安著珠珠塞到手心的絹帕淚珠，眼睛鼻尖嫣紅，像是上了一層胭脂，嫵人，用著可憐的語氣說道：「我眼睛好像好些了，但一吹冷風眼睛就疼，還請督主恕罪，我先回宮了。」

周津延了角，看著扮戲。

安試探了轉，見他沒攔著，歇了一口氣，來不及得意有本事誆騙了西廠堵主，拉著珠珠趕忙離開。

瞧害怕的模樣，周津延好像更開心了，抬手敲了敲扶手，宦們穩穩的把肩輿抬起，跟在們後。

「太妃，您慢點，小心摔著。」儘管珠珠也恐懼著周津延，但還是小聲提醒道。

一直窩在牆頭的烏忽然了一聲，拍拍翅膀，飛向天空。

安胡點點：「我知道。」

結果話音剛落，腳底一個呲溜，宮道上響起兩聲悶響。

頃——

安小手地握住圈椅的扶手，掌大的小臉滿是淚痕，眼眶蓄滿淚珠，流不盡的淚水還在往下掉，細弱的肩膀抖著，上的襖子沾著雪水，看起來又脆弱又可憐，令人十分不忍。

安眼淚，看了一眼走在肩輿旁邊的腰背拔的周津延，倒吸一口涼氣，腳踝彷彿疼了。

安忍不住泣一聲，趕忙著絹帕，捂住，現在好了，終於坐上肩輿，不用自己走路，可是好像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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