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把銀錁子遞給樊長玉：“阿姐收著。”

襟口的袋和小荷包里，都已經塞滿了王夫人給的糖果，沒地方再放銀錁子了。

樊長玉接過道：“那阿姐先幫你收著，回家了就給你放進你的小匣子里。”

長寧有個專門用來放歲錢的小匣子，不過兩月前為了給爹娘辦喪事，把小匣子也貢獻了出來，現在才又重新攢。

長寧聽了樊長玉的話，高興“嗯”了一聲。

這條街開業的商鋪，路過的貨郎更，街上只有一些小孩子在玩鬧。

大概是征糧的風聲已經傳到了清平縣，茶樓酒肆里說起此次的崇州之戰，難免又提一十六年前的錦州之戰。

小孩子們聽大人說得多了，抓壞人的游戲里，“孟叔遠”又了那個被圍抓的壞人。

這類游戲里，通常是孩子王當大英雄，老是被排欺凌的孩子扮演孟叔遠的角，被抓到后被孩子王帶著其他孩推搡欺負。

長寧聽到那些孩嚷著在追那個扮演孟叔遠的孩子，也仰起頭同樊長玉道：“孟叔遠是大臣。”

樊長玉著胞妹的手微，說：“長寧不許玩這樣的游戲，知道嗎？”

長寧問：“為什麼呀？”

樊長玉耐心同解釋：“那些孩子只是借著這樣的游戲欺負那個扮演孟叔遠的孩子罷了，長寧不可以像他們學。”

長寧這才點了頭。

樊長玉幫理了理額前細的碎發：“從前爹娘也不喜歡看小孩子這樣玩。”

長寧立馬道：“寧娘不學他們！”

樊長玉笑著了圓溜的腦袋瓜，思緒卻有些飄遠了。

從小就皮實，小時候在同齡孩子里，更是以大力出名，比大三兩歲的男孩都被揍哭回家找爹娘告狀過。

爹娘一向是以理服人，若做錯了，爹娘會罰，若是占理的，爹娘就會幫跟人理論。

但只有一次，同其他小孩子玩抓壞人的游戲，有個扮演孟叔遠的孩子，被另一個沒輕重的孩子推倒，在地上磕傷了額頭，傷的孩子爹娘挨家挨戶找上門去理論。

樊長玉那次沒推人，也沒跟著其他孩子一起欺負那個扮演孟叔遠的孩子。

但是娘聽說跟著去玩了這個游戲，突然就哭了，爹也很生氣，讓在院子里跪了一下午。

樊長玉反思了很久，覺得爹娘應該是不喜歡自己跟著去恃強凌弱。

那天晚上回房時，娘眼睛都還是腫的，讓保證，以后再也不玩打大臣孟叔遠的游戲。

樊長玉心里一直很愧疚，從來沒見娘哭得那麼難過，一定是自己讓娘失了。

所以在聽到胞妹跟著那些孩子說孟叔遠是大臣時，怕長寧回去也跟著巷子里的孩子這樣玩，才提前教導長寧。

也是趕巧，從王捕頭家出來，樊長玉因對縣城的路不悉，問了去書肆的路后，兜兜轉轉繞了個大圈，路過縣城這邊開的溢香樓，上了俞淺淺。

俞淺淺穿著白狐滾邊的大襖，前襟和袖口都用金線繡著致繁瑣的花紋，額前剪著平齊的劉海，襯得一張臉白玉盤似的，跟個未出閣的妙齡沒甚區別。

似要坐馬車走了，跟前站著幾個管事模樣的人，點頭哈腰在聽吩咐。

俞淺淺一代完，抬頭就瞧見了帶著個瓷娃娃一樣的從街口那邊走來的樊長玉，喜上眉梢：“我正打算回鎮上去找你，沒想到直接在店門口就上你了。”

樊長玉笑著問候了句新年歡喜，才問：“掌柜的找我有事？”

俞淺淺道：“明兒我這兒有樁大生意，可不得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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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里最大的書肆，在元日這天也照常做生意。

謝征步店時，書肆掌柜撥弄著算盤問：“公子要買點什麼？”

謝征指尖垂落一枚掛著系繩的玉環，掌柜的看到那玉環，態度瞬間恭敬了起來，躬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樓上借一步說話。”

掌柜的帶謝征去了書肆樓上一雅間，臨窗的黃梨木幾案上，擺放著一細頸白瓷瓶，瓶中斜著一株將開未開的紅梅，襯著雕花木窗外的細雪，委實還是有幾分意境。

“貴客且在此等候片刻，我這就去喚東家。”書肆掌柜退出去時，正好有小廝奉茶進來。

魏嚴極擅茶道，謝征被他教養十六載，多還是懂些茶理。

送來的這茶，只聞這香，便已趕得上宮里的貢品。

他垂眸看著桌上那白瓷瓶里的紅梅，長指在茶蓋上輕扣了兩下。

不消片刻，趙詢便推門進來了，風流意態的臉上帶著堆砌出來的笑：“不知侯爺到訪，有失遠迎。”

“趙公子客氣。”

謝征坐在太師椅上，姿態閑散，說這話時，甚至有幾分反客為主的迫在里邊。

趙詢道：“侯爺代趙某的事，趙某都已派人去做了，侯爺盡管放心，兵便是追查，也查不到什麼。”

謝征抬眸：“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的人去做。”

“何事？”

“魏宣在薊州縱兵搶糧一事，即刻捅到賀敬元跟前去，京城那邊，也以此番搶糧打死無辜百姓大做文章，聲討魏黨。”

民間聲討的聲音越大，朝堂上言的彈劾才越有用。

趙詢一聽又是打魏黨的事，忙作揖道：“趙某這就命人去做。”

抬首的瞬間，卻見謝征角噙了一薄笑看著他。

趙詢遲疑了一瞬問：“侯爺為何這般看著趙某。”

謝征端起跟前的茶盞淺飲一口：“青城雪芽，只采一芽一葉，進貢于皇室，倒是沒想到能在清平縣這彈丸之地喝到這等好茶。”

趙詢道：“趙某是個生意人，費了些銀子才弄到的這等好東西，知道侯爺來，當然得拿出來孝敬侯爺。”

謝征角下：“尋常商人也做不到這般滴水不地買走二十萬石米糧不當地府察覺，你家中財力雄厚至此，真要找魏宣報仇，朝中也還有李太傅一黨可倚靠，你大費周章尋到本侯，與其說是想借本侯之手幫你報仇，不如說是看中了本侯對在徽州十萬軍士中的威。”

他眸鎖著眼前這個不合格的商人，像是野狼同鬣狗對峙：“你圖的，是本侯手中的兵權。既然合作，本侯可不喜一個遮遮掩掩的同盟。”

趙詢沉默兩息，忽而大笑幾聲，不復之前的維諾之態，落座于謝征對面，“果真什麼都瞞不過侯爺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