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反應過來,連忙也跟著沖了出去。
男子營房里的人瞧見了,也停止了砸鎖頭,片刻后,大門連著門框都被人撞飛出去,那個大塊頭沒收住力道,跟著跌進了雨地里,爬起來后才到對面營房找妻兒。
一時間,關押流民的這營地做一團,全是在互相著名字找親眷的。
樊長玉孤一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包袱,逆著人艱難地出了放包裹的營房,就瞧見那老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剛從關押他的營房里出來。
沾的在他上,愈顯得瘦骨嶙峋。
樊長玉本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可想到他脾氣雖古怪,卻極為認真地教了自己四書,民間尚有“一日為師,終為父”的說法,他教授自己這些,到底也算得上半個老師了。
樊長玉咬了咬牙,最后還是拎著包裹沖進雨里,對老頭道:“我背您逃出去。”
老頭不及說話,就被樊長玉甩到了背上,他被淋得跟個長脖野似的,還不忘氣:“老夫自己走,不用你背!”
樊長玉知道他就這麼個怪脾氣,沒在這時候跟他斗氣,因著前些日子已記了軍營的地形,很快就背著老頭逃到了大道上。
偶爾一道閃電劈下,樊長玉眼皮上都往下墜這水珠,卻瞧見地上橫七豎八倒伏著不兵卒的尸首,地上的雨水都帶著淡淡的胭脂。
遠的瓢潑大雨里,還有營帳在燃燒著,似有兩方人馬在廝殺。
老頭神不妙地道:“遭了,怕是反賊發現這里修堤壩攔水的事了。”
樊長玉在大雨中狼狽睜著眼辨路問:“這些兵是反賊殺的?”
老頭道:“從修這堤壩起,反賊派來這一帶查探的斥侯,都是有來無回,定是由此反賊察覺了,這才派了一支軍隊前來突襲,目的是為掩護斥侯,讓斥侯帶消息回去!”
樊長玉不解:“這和修堤壩有什麼關系?”
老頭神冷峻道:“你見過哪個攔水大壩是十天半個月能完工的?這大壩草率修建只為暫時攔水,反賊五萬大軍圍了盧城,大壩蓄起來的這些水涌到下游去,盧城就能不費一兵一卒擊潰反賊五萬大軍。反賊若是提前知曉了這上游攔截了能淹了他全軍的洪水,你以為反賊還會中計被引到河谷一帶?”
樊長玉這才明白兵們為何要扣留他們。
但眼下這形,保命才是要的,未免被發現,道了聲罪過,從兩名死去的薊州兵卒上拔下兵服外甲,給自己和老頭套上。
又在前方看到一匹馬,那馬兒正低頭用鼻子供著倒在地上一名將軍。
樊長玉趕過去牽馬,想著反正自己的馬被兵收走后沒找到,這就當是軍營賠償給的了。
轉步要走角卻被倒在地上的那人攥住,他大概是辨出上的薊州兵服,嚨里卡著水,艱難出聲:“有三名斥侯從盧口道逃了,快……快追……”
言罷就這麼斷了氣。
饒是經歷了不生死,樊長玉在這個雨夜里還是突然起了一皮疙瘩。
老頭背著手沉默地站在雨地里,樊長玉牽著馬走過去,遲疑了幾息才問:“您還跟我一起走嗎?”
老頭隔著雨幕看著樊長玉,長嘆道:“你若為男兒,我一定讓你橫翻巫嶺,在盧口道進盧城的必經要道那里截殺那三名反賊斥侯,他們的生死,關乎整個盧城乃至整個薊州的存亡。但你縱有一武藝,也只是個子,天下興亡,無責于婦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這消息帶回軍營去。”
樊長玉說:“那便就此別過了。”
翻上馬,狠狠一夾馬腹往遠的道跑去,雨水著臉頰從下顎下,從天幕劈下的閃電映出眼底的掙扎。
想去找長寧,找到長寧后像從前一樣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麼的,是那些當大的才該憂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責,在怎麼也落不到小小一民上。
可是清平縣城和臨安鎮上的慘案至今還記憶猶新,山匪搶掠尚且將那兩地變作了死城,萬一軍營那邊派去的人沒追上斥侯,水淹崇州軍的計劃失敗,盧城一破后,等著那里的百姓的,又是什麼?
樊長玉狠狠一甩馬鞭,戰馬在大雨里瘋跑,雨水和冷風打在臉上帶起陣陣刺疼。
那一瞬腦海里閃過許多人,死去的王捕頭夫婦,城西巷子里那些鄰居,還在盧城的趙木匠和言正……
其實早已殺過許多人了,但清平縣和臨安鎮上的那些,至今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或許……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三名斥侯帶消息回去的?
樊長玉沉沉吸了兩口氣,最后把一扯韁繩讓戰馬停下,沒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里邊的幾把殺豬刀,扣上護腕,跟大雨里外出狩獵的豹子一樣,棄了戰馬,奔向巫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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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城。
跟薊州上游下起的瓢潑大雨不同,盧城的夜幕里只飄著淅瀝瀝的小雨。
賀敬元站在城樓上,著遠約可見個廓的山脈,問:“已經把反賊引到何了?”
一旁的副將答:“斥侯來報,反賊已到了河口,但甚是謹慎,始終不肯深。”
賀敬元沉思片刻后道:“掛我帥旗,繼續敵。”
立馬有人傳令下去,城門開出一條,放出一名斥侯駕馬前去報信。
賀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游的方向,面上雖瞧不出什麼,搭在城墻垛口的手卻握了拳。
此計若敗了,盧城便只剩三萬兵馬敵,其中一萬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來的新兵,連一套槍法都還使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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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野地里亦是小雨如。
謝征馭馬立在一矮坡上,神冷峻看著下方的戰局,火把織一片,偶爾才能看清火里卷著的風雨的究竟燕州旗還是崇州旗。
細雨凝的雨珠子從他下顎落,他只凝神看著燕州旗在火里突進的一段又一段的距離,眼睫都不曾過。
公孫鄞以羽扇擋著斜飛的細雨,問:“你不下去,崇州軍不會進一線峽。”
謝征卻道:“咱們在一線峽設伏,隨家父子定然也在別設了埋伏,先等他們拋出魚餌。”
公孫鄞狐貍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們的餌,再引他們進一線峽?”
謝征不置可否。
公孫鄞尋思著謝征口中的餌,眸子一瞇,正說話,下方的戰局卻在此時有了小小的。
崇州軍中殺出一年輕將領來,白馬銀槍,俊邪氣,懷中抱著一個被戰場殺戮嚇得啼哭不止的娃娃,狂妄對著前方混戰的燕州軍喊話:“武安侯何在?出來死!”
公孫鄞皺眉看著火里那立在崇州軍前的人影,說了句:“倒有幾分你從前的影子。”
謝征眸淡淡瞥過去,“眼睛何時壞的?”
公孫鄞尚未反應過來,他已提起在地上的長戟,一夾馬腹躍下緩坡,后玄的披風在細雨中亦被風吹得高高揚起,恍若一朵強勁的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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