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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第162章 第 162 章

大抵是樊長玉問得太直白,那個問題又太沉重。

安太妃角笑意漸收,怔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哀家不知。”

這個回答讓樊長玉愣了一下,卻聽安太妃繼續道:“啟順十六年初冬,錦州戰事吃,一直同太子爭位的十六又在羅城闖了禍事,盡管賈貴太妃那邊瞞得,但天底下哪有不風的墻,哀家還是聽到了些風聲。”

看向樊長玉:“十六闖的禍,你知曉嗎?”

樊長玉點了頭。

若非十六皇子好大喜功被困羅城,外祖父當年也不會陷那兩難之境。

安太妃幽幽道:“先帝在前朝是如何安排的,哀家在后宮不得知曉,但想來他總不會放任十六不管的,那段時日賈貴太妃也消停了許多,先帝似想冷著,也不去宮里了,常去的便是容音那兒。”

“那時,哀家也以為,經過此事,賈貴太妃和十六都得失寵了,待太子從錦州得勝歸來,這儲君之位,十六還能拿什麼去同他爭。”

“可容音突然被診出了喜脈。”安太妃說到此頓了頓,不知是覺著當年的事荒謬,還是因為其他的,捻著念珠的手都慢了一拍:“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被去診脈,斷出的月份卻還是和敬事房的侍寢冊子對不上。”

樊長玉猛地抬眸。

安太妃眼底也有了哀:“容音有孕三個月,往前推日子,得是在中秋前后就有的。那年的中秋宴上,的確發生過一件事,魏嚴在宮宴上喝多了,在太池水榭酒后了一宮婢,不巧前去賞月的先帝和朝臣們撞了個正著,據聞先帝當時的臉極不好看,但左右不過一宮婢,又不好發作,便將那宮婢賜與魏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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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瞬間就想到了謝征在除夕夜被小皇帝設計的事。

眉心攏起:“魏嚴這是被人算計了?”

不然怎就這般巧,先帝正好帶著朝臣過去了。

淑妃腹中的孩子月份又不對,那麼當初同魏嚴酒后本不是宮,極有可能就是淑妃了。

安太妃只是嘆息:“哀家又哪能知曉呢?但容音無疑是犯了圣怒,整個清源宮的下人都被杖殺了,也沒能拷問出什麼來,容音被幽于清源宮,每日都有嬤嬤前去拷問……究竟是同誰有染。臘八夜里,清源宮突然走水,巡邏的金吾衛前去救火,便在清源宮附近發現了魏嚴。”

樊長玉錯愣道:“真是魏嚴放火燒了淑妃?”

安太妃說:“那時宮里都是這般傳的,哀家同容音相知一場,聽到消息趕去清源宮時,火勢已大得進不去人了。”

樊長玉聽出安太妃嗓音啞了下來,一抬頭便見眼角墜下一滴晶瑩。

聲音微微發抖:“你見過救火的水潑進火里,火舌還得更高的嗎?”

說:“哀家見過,那大火里,全是桐油味兒。”

樊長玉擰眉:“燒死淑妃的,是先帝?”

安太妃拿起帕子拭淚,勉強維持著聲線里那一平靜:“哀家沒能見到淑妃最后一面,如何去的,哀家沒法給將軍一個準確的答復,但的清源宮……的確是救火的金吾衛潑了桐油。”

“黎明時分,宮城被圍,廝殺聲震天,哀家閉壽宮大門方幸免于難。那日整個護城河的水,都被染紅了,太和門前的漢白玉石階,此后接連一月都洗不去腥氣。宮里的人都被換了一遭,先帝和賈太貴妃相繼悲慟過度離世,那日黎明前整個皇宮的廝殺,似乎真只在哀家一人的記憶里了,真跟場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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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爐里的熏香在佛堂上方裊裊縈繞,佛案上供奉著的白玉觀音似乎也更多了一份慈悲。

樊長玉心復雜地起向安太妃一抱拳:“多謝太妃娘娘告知這段往事。”

-

走出小佛堂,樊長玉深吸一口風雪中清新而冷冽的空氣,看著落于宮墻上方的雀鳥出了一會兒神。

魏嚴上的謎團越來越復雜了。

他當初奉命前去調兵,卻又在半道把這重任與了父親,自己折回了京城。

是因為他那時便已同長信王勾結,做好了讓錦州失陷的準備,提前回京也是為了控制京中局勢嗎?

若當真如此,以他的城府,也不該沉不住氣,夜探淑妃的清源宮。

更奇怪的一點是,如果他是怕淑妃供出自己,前去殺了淑妃滅口的,為何先帝又命金吾衛給淑妃的宮殿潑了桐油?

樊長玉狠狠皺了皺眉,想到安太妃說,魏嚴曾在中秋宴上喝多,酒后了一宮,被先帝帶著朝臣撞了個正著,便愈發覺著,那次應當也是先帝算計的魏嚴。

魏嚴夜探清源宮這次,就是讓先帝逮到現行的了,奈何魏嚴武藝高跑了,先帝才惱怒燒死淑妃泄憤,再把最罪名栽贓到魏嚴上?

隨后魏嚴為了自保,才發的宮變?

樊長玉揣著滿腹疑正去文淵閣找謝征,還沒走出壽宮,便聽得后方有人喚自己:“樊將軍請留步!”

樊長玉回頭,就見一盛裝打扮的宮裝人朝自己走來,上織金繡錦的繁復宮裳上繡著花,發髻上簪著花,自己也艷麗得像朵牡丹,腳下步子邁得極快,頭上的流蘇步搖卻只小弧度輕晃,自有一份優雅和矜貴。

樊長玉猜測這應該就是長公主了,抱拳道:“見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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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姝忙說:“將軍不必多禮。”

將一方錦盒遞與樊長玉:“冒昧住將軍,是想托將軍將此與公孫先生。”

樊長玉接過只覺略輕,也不知里邊是何,想著應是宮里同宮外傳信遞不便,長公主才托自己的,當即就道:“末將一定轉到公孫先生手上。”

“多謝將軍。”齊姝朝著略一福,轉之際,又看了手上的盒子一眼,眼底似藏了一份黯然。

樊長玉覺著有些奇怪,又打量了一眼手上的錦盒,才收進懷中,朝文淵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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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征以小皇帝驚染疾為由,推了這幾日的早朝,但朝臣們奏上來的一些奏疏,公孫鄞幫忙篩選過后,要的還是得拿與他決斷。

樊長玉還沒進殿,便聽見公孫鄞的牢聲:“三省六部都在催了結魏嚴一案,瞧瞧這老賊的口供,他當這是玩呢?”

他越說越氣憤,直接將一份口供拍在了謝征跟前,大冷天的氣得直搖扇:“延誤軍機致錦州失陷,他說是怕被問罪,所以直接洗了皇宮,把控大權后,篡改諭令,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孟老將軍上。你就說說,這份口供放出去誰信?他延誤了戰機,他人也得是在去錦州的路上啊,怎就去了京城?”

謝征執筆繼續在案間書寫著什麼,不如山。

公孫鄞從懷里掏出第二張,繼續拍到案上:“嘮,這是我問他為何提前回京后,他重新招供的,這下改口了,承認錦州案是他一手設計的,理由是他同承德太子政見不合,他為了獨攬大權,做出一番鴻圖霸業,故意給了魏祁林假的崇州虎符……”

樊長玉心知這狀紙八又是魏嚴胡認的罪狀了,爹帶去的虎符是真的。

抬腳進去:“穢宮闈這樁罪,魏嚴認了?”

“樊將軍回來了?”公孫鄞朝門口看了一眼,笑著同樊長玉打了個招呼才答道:“沒認,甚至絕口不提此事……”

一直伏案批紅的人在樊長玉進殿后才抬起頭來,替拉開了一把椅子,樊長玉再自然不過地在他邊上坐下。

公孫鄞純當沒瞧見,繼續道:“說來也是怪哉,這麼多樁千古大罪,他做過的沒做過的,全眼都不眨地認下來了,獨獨這.之罪,他一直規避……”

茶盅輕響,謝征又沏了杯茶遞過去,“外邊風雪大,喝杯茶暖暖子。”

樊長玉確實了,捧起仰頭就開始灌。

公孫鄞角微,他同這廝相識多年了,就沒見他主給誰端茶倒水過。

他勉強忍了,接著分析:“落到齊昇手中的那冷宮宮,既也是魏嚴殺的,我倒覺著魏嚴同淑妃有染的事是真的了,只是他一直在掩蓋此事……”

“離飯點還早,若這里有些點心可先墊墊。”對面清冽的嗓音再次低低響起。

公孫鄞眼睜睜地看著那不茍言笑的人,從后拖出一個食盒,從里邊端出碟糕點遞給樊長玉時,終于忍不住了。

樊長玉剛接過,便聽得一聲大響。

回頭就見公孫鄞起兩手撐在案前,額角的青筋猛跳了兩下,“謝九衡,你夠了!”

樊長玉愣了一下,從糕點盤子里拿了一塊給自己后,把整個盤子推向了公孫鄞,一雙杏眼老實

意思很明顯:給你吃。

公孫鄞差點給氣厥過去。

偏謝征還在此時涼薄出聲:“不必管他。”

公孫鄞忍不住咆哮:“謝九衡,有你求我的時候!我說了半天……”

謝征打斷他的話:“淑妃是戚家后人,魏嚴曾過戚老將軍教誨。”

公孫鄞怒氣一滯,腦子里斷掉的思緒瞬間接上了:“所以魏嚴掩蓋此事,是怕污了戚家的名聲?”

畢竟戚老將軍和幾個兒子全都戰死了,戚家擔得起滿門忠烈四字,承德太子也一戚家人的風骨,百姓對其擁護有加。

這樣的忠烈之門,若出了個水.楊花的妃子,的確是有辱門風。

樊長玉想了想說:“我倒覺著,魏嚴是為了淑妃的名聲。他同淑妃有故,他犯下的又是臭萬年的大罪,承認同淑妃有染,不過是讓淑妃也跟著他被后世繼續唾罵罷了。”

歷朝歷代那些輾轉于君王和臣子之間的妃子,迄今都還艷名遠播,野史間的描述更是不堪目,甚至會為潑皮癟三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尋常子但凡同這等浮浪艷名挨上一點邊,都唯有投河自盡以全清白了。

公孫鄞重新坐了回去,只說:“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奇了,魏嚴那等鐵石心腸之人,會為個人做到這份上?”

樊長玉便將從安太妃那里聽來的事同二人說了。

謝征和公孫鄞聽完后是沉默。

樊長玉說:“先帝若曾設計過魏嚴,淑妃的死和那場宮,只怕也有蹊蹺了。只是有一我尚想不通,魏嚴連淑妃死后都還要顧及的名聲,當年他夜探清源宮被軍發現,何故又扔下淑妃獨自逃了?”

謝征不語。

公孫鄞眉心:“總不能是魏嚴那老賊當年知道救不走淑妃,又不愿同淑妃一道赴死才逃了,這些年已嘗夠了權勢的滋味,對淑妃心生愧疚,才想彌補一二?”

樊長玉也沒再接話。

若真是公孫鄞說的這般,那如今魏嚴不愿讓淑妃沾上半分污名之舉,倒也顯得可笑了。

“依我之見,這案子要不就這麼結了吧。”公孫鄞突然道。

樊長玉和謝征不言語。

公孫鄞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錦州案的元兇,左右逃不魏嚴和隋拓這二人,隨家死絕了,魏嚴也已伏法,他安給孟老將軍的污名能被洗雪,他再一死,他欠下的那些人命,便也算償清了,這如何不是給當年錦州枉死的將士們和天下人的一個代?”

樊長玉和謝征還是不說話,公孫鄞便道:“撬不開魏嚴的,總不能就這麼一直拖著,新君……也得準備即位了不是?”

又是一陣沉默后,才響起一道沉緩而堅定的嗓音:“不能結案。”

公孫鄞抬頭看去,謝征也微微側目。

從半開的軒窗照進殿,澄明亮,年輕的將軍一甲端坐于團上,微垂著長睫,眉目剛烈,一英氣。

公孫鄞問:“為何?”

樊長玉抬起頭來,映著曦的眼浩瀚得像是一片泛著的海:“我們都坐到這個位置了,不該做此糊涂結案。七品縣令府衙的公堂上,尚掛‘明鏡高懸’的匾額,要的就是一份公理和公正。魏嚴害我爹娘,毀我外祖父清名,我恨他骨,他作惡多端,也的確該死,但不應是這等糊涂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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