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竹宴拉著棲遲‘暢談’半宿，衙後堂的燭一夜未熄。

大牢，沈知白等人連夜審，獲罪的員對於自罪行遮遮掩掩，但互相攻訐之下，倒是供述了不對方的罪狀。

所有人都跟陀螺似得連軸轉。

獨素嬈回了屋，倒頭就睡，許是得償所願，這夜睡得極為安穩，直到日上三竿方起。

用過早膳後，有人來傳話說宋瑾瑜棺木要啟程了。

“這麽快？”

素嬈驚訝之餘前去送行，玉娘換了一喪服，懷抱著牌位站在棺木旁，麵蒼白，如細柳，有種一摧即折的脆弱。

“素姑娘。”

見了，玉娘微微屈膝行禮，顯然昨日份傳開，連都有所耳聞。

素嬈忙虛扶一把，輕道：“你傷勢未愈，此去京都山高水長，怎麽不緩些再走？”

“阿瑜等不得了。”

玉娘回眸看了眼棺木，神難掩落寞，“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早些了結此事也好。”

說罷，麵上掠過抹複雜之，言又止。

素嬈道：“姑娘有話直說就好。”

“你……此行是要去京都嗎？”

玉娘躊躇著問道。

毫不避忌的點點頭，“自然。”

聽了這話，玉娘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更加張了幾分，蒼白的麵上悲喜織，一時人看不分明。

兩人並肩而走，兵護衛著棺木往城外行去。

出了城門。

滿目黃土蒼涼，道蜿蜒著向遠方，沒於地平線，玉娘著那方向駐足良久，突然回頭道：“沒想到你居然是素伯父的兒，我聽到這消息時，吃了好大一驚。”

素嬈側目看，訝然道：“你認識我阿爹？”

“素大人被貶離京時，我隻有兩歲，許多事早已記不清楚了，我對於伯父的印象都來自於我阿爹。”

玉娘說起這些，黯淡的眉眼總算多了幾分神采：“你還不知道吧，他們是昔日同窗，兩人一起科考，一起授，我阿爹總誇素伯父天資過人，不像他，考了三次才中榜，白擔了世家的名頭。”

“阿爹從未與我提過盛京的人與事。”

素嬈輕道。

玉娘微微錯愕，隨後又歎道：“素伯父忠正剛直，那樁錯判的命案是他最大的心結，再加上恩師慘死，摯友蒙難，被貶離京時想必心灰意冷，不願提起也有可原。”

“好在如今這一切沉冤昭雪，伯父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瞑目了。”

是嗎？

素嬈未置可否，眾人提起這道昭雪令，無一不是慨萬分，慶幸不已，可每每思及都覺得烈火烹油難捺灼心之痛。

一道昭雪令，一旨催命符。

十八年前它害阿爹敗名裂，阿娘驚難產，十八年後它又得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慘死黃泉。

孤苦流離，家破人亡之恨，誰來償還！

但憑心底波濤肆，素嬈麵上仍舊不分毫，平靜的聽著，像是在聽一樁與無關之事。

玉娘見沉默，暗道自己說的太多，平添傷心，忙話音一轉，欣笑道：“不過，言家世代簪纓，清正重禮，世子又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與領袖，看他待你的態度，將來你嫁過去，日子肯定能……”

“你說什麽？”

素嬈驚疑不定，“嫁給誰？”

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言世子啊。”

戚氏五年前獲罪離京，在那之前，玉娘是戚氏貴，戶部尚書的掌上明珠，常年遊走於權貴圈層，自然認識這位譽滿天下的言世子。

不過，世子爺是否識得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言家世子甚參與京都遊會聚宴，深簡出，喜獨來獨往，偶爾麵也是冷淡疏離，不肯旁顧。

即便如此，京都貴公主們依舊對他趨之若鶩，魂牽夢縈，堪稱瘋魔。

玉娘看一臉荒唐不敢置信，遲疑道：“難道你不知道？”

素嬈挑眉：“我該知道什麽？”

“……”

這回到玉娘愣神了，“言世子他沒告訴過你?那你為何會與他同行？”

“我們同行是為了查案，這和嫁給他有什麽關係？”

玉娘總算聽明白了，事實和猜想的全然相悖，言世子本沒告訴這件事，原本一個外人不該手，偏差錯的把話給說到這份上。

這下好了，說，還是不說？

素嬈看出的猶豫，輕道：“還請姑娘直言。”

“那好吧。”

玉娘無奈，“言謝兩家世代好，你阿娘同言世子之母又是閨中友，所以當年懷了你之後，兩家老爺子曾當著眾人的麵兒有過約定，若得兒，便為姻親，甚至還換了銘佩為證。”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

素嬈一時無言。

短暫的沉默後，道：“我知道了。”

話音依舊冷靜異常，玉娘打量著，企圖從臉上看到關於這消息所帶來的任何影響，奈何從容而淡定，就好像這天上砸下的金玉良緣於而言，輕的還不如一陣風。

“姑娘既然知道了，打算如何理此事？”

“不需要理。”

素嬈輕扯了下角，“他不想娶我，我不想嫁他，權當不知道此事，任它過去就好。”

言韞那樣的人哪裏肯由得旁人安排人生，而，亦不想困在深宅大院裏蹉跎歲月，數載已過，無論那婚約是真心還是玩笑，都做不得數。

玉娘聞言，目驚異的看了良久，倏而笑道：“普天之下，你恐怕是唯一一個會說不想嫁給言世子的子。”

“我看未必。”

人的因緣際遇各有不同，素嬈意有所指的向後的棺木，玉娘順著視線去，頓時了然。

兩人相視一笑。

“時辰不早了，再耽擱下去，恐怕會錯過落腳的地方。”

後麵的兵前來提醒，玉娘對素嬈屈膝一禮，“多謝姑娘送我和阿瑜這一程，我們京都再見。”

素嬈拱手道：“一路保重。”

見行的是男子之禮，玉娘眸微閃，忽然明白了什麽，正要收回視線，卻無意間瞥見城門口立著的那道鶴骨鬆姿的影。

當即心驚，保持著行禮的姿態，微不可見的一點頭。

不遠男子頷首致意，算作送行。

“告辭了。”

玉娘站直子抱著牌位，與兵一道踏上了那條悠長蒼涼的道，一去不回頭。

素嬈目送他們遠去，一轉，正撞見那抹青的人影，他獨立在城門下的影，不知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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