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89
九月二十,冀北傳來捷報,永定侯大勝,不僅將敵軍擊退,還重傷了那個屢次挑釁冀北的燕律將軍,斬斷了他的右臂,使其終不得用劍。
捷報傳到宮中時,宣武帝正于書房與諸位文臣議事。
聞言,帝王拍案絕,“這永定侯,從未朕失過!好!好啊!”
諸位文臣紛紛附和:
“恭喜皇上,恭喜永定侯!想來這東蕪屢戰屢敗,也該知曉我驪國的厲害了。”
“皇上以德治天下,各方戰事,都依托皇上洪福啊!”
……
……
眼看宣武帝滿面紅,李國公笑笑道:“永定侯鎮守冀北,百戰百勝,真乃冀北福星,我驪國之福啊。”
宣武帝依舊含笑點頭。
李國公瞥了眼卞威,卞威立即會過意,附和道:“虎父無犬子,這陸世子一本事,皆是承了永定侯的缽,將來父子二人若皆立命于冀北,那這冀北便是我驪國的銅墻鐵壁,無人可破啊!說不準陸世子將來能與賀小將軍比肩,我驪國梟雄,護我——”
“咳咳!”有人重重咳嗽,這賀小將軍,是能隨便提的嗎?
書房陡然一靜,卞威似是才反應過來,忙扶著烏紗帽跪下,“微臣口不擇言,圣上贖罪!”
那笑意滿面的帝王神微斂。
這卞威字字句句,都跟剜心似的!宣武帝不悅地擺了擺手,“若無事,諸卿便散了吧。”
眾人散去,“吱呀”一聲,殿門闔,書房一下靜了下來。
宣武帝一不,卞威那話猶如當頭一棒,將宣武帝從冀北大勝的喜悅中拉了回來。
仔細想來,這麼些年他不是沒有防過陸行,可為何依舊將冀北兵權由他手中。
一來,冀北需要人守,放眼朝堂,武將之中,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二來,陸家一家老小皆在京都,陸行只在冀北,怎麼也不敢翻了天去。
三來,唯一能承接冀北的陸九霄是皇家脈,在之前他看來,這兵權最終還不是回到他們姓趙的手里,算不得虧。
可這也得陸九霄忠心無二才行。
但此時宣武帝腦中仿佛“叮”地一聲,一弦繃斷。
比肩賀忱……
賀忱……
當年的賀忱,就沒有異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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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初冬的溫度時高時低,風寒興起,就連賀府那座翡苑,也沒能逃過這一劫。
小廚房的爐子上熬著祛風寒的藥,“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濃濃的藥味四溢。
小室,床榻上鼓起一條筆直的幅度,小姑娘兩頰染著薄紅,呼吸略微有些滾燙。
沈時葶病了。
要說是如何病的呢,這都得源于昨日飲下的一整碗冰鎮楊枝甘,到了傍晚便間發干,用了晚膳后昏昏沉沉,便是眼下這個病況了。
有時不得不承認,錦玉食的生活難免人放肆。
雖是學醫的,可卻并不喜喝藥,從前哪怕是沈延,勸喝藥也需費好一番功夫,后來沒了這哄喝藥的人,便再不敢輕易得病,夏日再熱也絕不貪涼,冬日的雪再,也絕不手去接……
如今倒好,在這瑟瑟凜風中,足足飲了一碗冰飲。
桃因掖了掖被角,嘆氣道:“姑娘,昨兒不是說好,只喝兩口的嗎,你怎的全給喝了?”
“……”
沈時葶咬了咬,心虛地沒吭聲。
“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小丫鬟送來一碗烏黑的藥,桃因忙將沈時葶扶起,接過藥盞,著湯匙吹了吹,這才送到邊。
那藥味瞬間竄鼻間,沈時葶皺了皺臉,同是一盞藥,給別人喝的和給自己喝的,全然是兩個味道……
例如現下這個味,苦難聞,即吐。
咽下第一口,便全然不愿再咽下第二口。
其實這風寒,你不去管它,待個三兩日它自己也便能好全了……
思此,小姑娘眼尾閃著淚花,接過桃因手中的藥碗,忙道:“桃因,太苦了,你能給我拿兩塊餞嗎?”
桃因點點頭,“奴婢疏忽了。”
說罷,便匆匆離去。
待那抹影消失在屏風后時,沈時葶才探過子,將藥倒進了床下那盆袖珍椰子的土里。
做完這一連串作,桃因正回,瞧見空空如也的碗盞,不由愣了一瞬。
“姑娘,給。”遲疑地將餞遞上。
沈時葶紅著臉,不知是病的還是心虛的,摁著嚨咳了聲,“你出去吧,我睡會兒便好了。”
桃因很快便應聲退下。
小室復又歸寧,那盆袖珍椰子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堪一沾枕,沈時葶眼皮沉沉,很快便失去了意識,不知是不是方才做了虧心事的緣故,眼前朦朧,夢到了七年前——
沈宅。
同樣是秋末冬初的時節,貪吃了兩顆冰鎮荔枝,夜里便發起了高熱。
沈延肅著一張臉替診脈,小丫頭見他不悅,便拉著他的袖,啞著聲音百般討好道:“阿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阿爹……”
沈延終是破了功,笑著了的腦袋,“躺好了,我給你拿藥去。”
待那碗黑漆漆的藥端來,沈延便被孫氏喊了去。
沈時葶嗅了嗅那碗藥,在冷風中打了個哆嗦,費勁地爬向窗臺,將那碗藥一滴不剩地倒進了窗上的盆栽里。
毫無防備地睡下。
夜里,便被一濃郁的藥味給熏醒。
沈延坐在床榻邊,無奈地道:“你將來是要做大夫的人,哪有大夫自個兒病了,連藥都不喝的?”
小姑娘自知事敗,努努道:“誰說大夫就喝藥的……”
接著,沈延那只大手便覆在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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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閉著眼睛喃喃道:“阿爹,我不喝藥……”
一只微涼的掌心在滾燙的前額上,沈時葶猝然驚醒,燭中模糊地瞧見一道影子,一時竟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直至男人那道不善的口吻傳來,才徹底清醒。
“沈時葶,你能耐,病了還敢將藥倒了。”
小姑娘一個激靈,從床榻上坐直了起來,艱難地撐大眼眸道:“你、你怎麼來了?”
話落,當即瞥了眼支摘窗。
見狀,陸九霄扶了扶的小臂,“嗬”了聲,他今日才下值便聽聞病了,原是只是想悄悄瞧一眼的病況就走,誰料堪一靠近床榻,便聞到盆栽里散發的藥味,周邊還有兩滴棕的藥漬,如此拙劣的手段,陸九霄一眼便知了來龍去脈。
再一探的額頭,怪不得燒這個鬼樣子。
他不得不推門喊了桃因進來,天又知曉桃因瞧見陸世子從屋里頭出來時,那兩只眼睛險些沒掉在地上,卻在瞧見陸九霄腰間那只們姑娘繡了足足兩日的荷包時,生生又將即將落的眼珠子摁了回去。
不幾時,桃因便端了一碗嶄新的藥來。
沈時葶心下一個咯噔,“桃因……”
桃因瞧了瞧這二人一眼,十分識趣道:“姑娘,奴婢什麼也沒瞧見。”說罷,便退到了門外。
沈時葶攥著手心怔住。
“起來喝藥。”陸九霄無甚緒道。
沈時葶一頓,著他遞過來的瓷勺,抿了抿,方才夢里的沈延和眼前的陸九霄形對比,心下難免失落,不由就對著這只著瓷勺的指尖紅了眼眶。
陸九霄回手,“噔”地一聲,瓷勺落回碗盞里,他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瞧著。
四目相間,沈時葶總覺得那人角又要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再涼薄地說上一句“行啊,病死活該”,若是從前的,單是看陸九霄這個模樣,便會自覺地將那漆黑苦的藥一飲而盡。
可現在,腦袋沉沉,糊里糊涂地出一只手,虛虛掩住男人的。
沒事,那便不要讓他說話好了。
陸九霄被這作弄得一滯,半響捉住這只滾燙的小手,“你干什麼?”
沈時葶咳了聲,那帶著鼻音的腔調聽起來格外可憐,“你一張,又要說我。”
聞言,陸九霄不知是被氣笑還是逗笑的,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默了默,他摁了兩下小姑娘的掌心,“你那個阿爹……都怎麼哄你喝藥的?”
顯然,他是聽見了的夢囈。
沈時葶仰頭,四目相,道:“世子想知道嗎?”
陸九霄頷首。
怎麼,無非不過就是姑娘家吃的那幾樣,比如陸菀,時死活不肯用藥,但只要一見著糖葫蘆,便什麼都好了。
這夜里又沒有宵,若真要,也就是跑一趟的事罷了。
“阿爹說,我喝一口,他便喝一口,兩個人苦,便也沒那麼苦了。”
聞言,陸九霄角一僵。
他垂眸去看榻上的人,榻上的人也睜著一雙無辜至極的眸子看他。
陪在他邊那麼些日子,最是清楚這個男人,他是個連用藥都須得和著餞才能下咽的人,且若非是為了解那要命的毒,平常小病,他就是生生挨著,也絕不沾一點藥渣。
陸九霄幽幽道:“你故意的吧。”
小姑娘咬咬,手去拿他手中的藥,“那我自己喝。”
聽聽,聽聽這可憐兮兮的口吻。
陸九霄口一堵,他可真是……
他咬咬牙,“,陪你喝。”
說罷,陸九霄抿著碗口小嘬了一口,男人那眉目頃刻間擰起,遞過碗“嗯”了聲。
沈時葶愣愣接過,在他灼灼目下抿了一口瓷勺。
如此,他就著碗口喝一口,就著瓷勺抿一口,當真將這一碗苦難言的藥喝了個見底。
沈時葶悄悄看他,就見他漠著一張臉,著嚨清了清嗓子。
道:“苦嗎?”
陸九霄斜一眼,“還。”
“哦。”
沈時葶抿了抿角,低頭了鼻尖,那時不時翹起的角,終還是落進男人眼底。
陸九霄一頓,瞇了瞇眼,手住的后頸,“你阿爹本沒說過那話吧,嗯?騙我?”
小姑娘脖頸一,忙往一旁躲,“世子騙我的還嗎。”
陸九霄作稍緩,低聲道:“……真是膽子了。”
沈時葶將腦袋往他小臂上靠了靠,哼唧一聲道:“我難,頭疼。”
嘖,真是。
陸九霄了兩下的后頸,“睡吧。”
沈時葶見好就收,很快便合被側臥。
許是鬧了一通的緣故,出了一汗,很快便睡下了。
陸九霄著這張略微蒼白的臉,想到五日后的冬狩,若是這麼病著,去不得倒也正好,反正也無甚好事。
然,沈時葶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正正在秋獵前一日徹底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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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帝是個重吉日之人,即便是冬狩,也得由欽天監算得個好日子。
欽天監算得的吉日正是十月初二,堪堪進孟冬時節。
終于待到十月初二,一連幾日的雨天難得的烏云撥開,和煦的暖洋洋灑灑落了一地,宮中的儀仗隊浩浩途徑迎安大道,中間簇擁著明黃的帝王轎攆,后隨著四品以上朝臣的轎攆,車馬如龍,駛向離京四百公里的皇家狩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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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忙遼,來晚,這章評論發一波紅包,記得留評領~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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