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家，羣菁會。

商賈比之宦聚會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都是互相攀比、相互攀附，說著場面話，實則是分幫結派勾心鬥角。不同是商賈人家了一些儒雅，多了一些犀利，當然，也只是在一定範圍犀利一些，大半時間都是曲意逢迎。

比之男賓區，賓區更是硝煙瀰漫、暗流激涌。

李夫人陶氏，自從用了蘇漣漪提供得神仙方試用裝急調理了幾次，皮明顯緻許多，因皮不再鬆懈，就那平日裡不易勻的，也是塗得很勻。有了這樣的皮，自然可以換一年輕些得裝束。

如果說之前的陶氏看起來四十有餘，如今看起來便只有三十出頭，一掃平日裡深沉的，上穿的是墨綠荷葉繡圖錦緞長，配之含苞待放的芙蓉，有蝴蝶飛舞綴著金。

沒有花團錦簇，卻別有一種清新淡雅，徹底甩來了銅臭。搖著團扇，生生將邊左右同齡的貴婦們狠狠比了下去。

那些貴婦眼中驚訝，心中嫉妒，卻不能直白白地問出口。

其中一名雍容華貴的貴婦孫夫人，爲青州縣富賈正妻，與李夫人還算過的去，邊坐著一位妙齡，那眼不大，卻嫵，有一赤的明在裡面，孫倩兒，孫家嫡，青州孫家與嶽李家有生意往來，而孫倩兒早就傾慕於李玉堂，誓要作李家兒媳。

孫夫人用團扇微微一遮角，側過靠近兒孫倩兒的耳邊，說了什麼。

孫倩兒瞇了瞇銳利的小眼，點了點頭，在母親的授意下，熱地到了李夫人邊，一口一個“陶姨”得親切熱絡，而李夫人也是慈迴應。一羣婦人們說著客套話，那孫倩兒甜甜的小便開始奉承起李夫人。

另一位貴婦王夫人心中不免嫉妒，酸溜溜地說了一句，“李夫人當然麗大方，不僅是自己，連那兒子李二公子也是名在外，勾了村婦夜半獻，可見其魅力。”

說的，正是李玉堂和蘇漣漪的流言，至於說的李玉堂的“名”，自然按時的是“臭名”。

其他夫人們不聲，其實都豎起了耳朵，心中笑，靜觀其變等著笑話看。

孫倩兒生氣了，“王夫人您可不能瞎說，玉堂哥哥可不是那樣的人，蘇漣漪那個村婦是上桿子勾引，玉堂哥哥一直厭惡，這流言，定然是那村婦傳的，和玉堂哥哥無關。”

王夫人哼了一聲，一仰頭，“這真是孫夫人教育的好閨，就這麼不分大小毫無禮貌，我倒要看看，誰家能娶這麼個沒規矩的姑娘。”

孫夫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閨到底還是年，心中不下事。

衆夫人暗暗笑著，那王夫人繼續道，“倩兒，本夫人與你娘也算姐妹，作爲長輩就好心叮囑你一聲，子要有矜持，這還沒過門就撲過去，與那村婦又有什麼區別？”

“你！”孫倩兒面通紅，若不是場合不對，非上去撓這賤婦不可。

孫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王夫人，我家倩兒還小，不懂什麼男之，只是喜歡親近李夫人罷了，就不勞您心了，您還是心自己閨吧，嫁到劉家五年肚子還沒靜，再這麼下去，劉家妾室們的兒都家立業生子了，你那王小姐也可以直接當祖母，也算是省了事。”

“你！”這回喊出這個字的，是剛剛還趾高氣昂的王夫人。

一羣夫人們心中笑著，有好戲看，爲何不看？

李夫人未發一言，即便是聽見王夫人的話，也不生氣。並非是脾氣多好，而是心中暗笑，這些沒見識的婦人，眼高於頂，都不知蘇漣漪被邀請來了羣菁會，一會不得要被閃瞎雙眼。

“好了，別說了，”李夫人慢慢開口，“王夫人，漣漪那孩子我是知道的，我兒與漣漪的謠言確實是誤傳，而且，漣漪也不是你口中的村婦。”

王夫人冷哼，“看來，李夫人還是很看好那村婦嘛，怎麼，難道想討了村婦當兒媳？”

李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孩子看對了眼，討來又何妨？”

一羣夫人都震驚了，這李夫人平日裡最勢利，唯利是圖，在眼中只有利用，哪有什麼？今日怎麼大變樣了？

李夫人繼續道，“王夫人，我們也算舊識，有句話必須要提醒你，做人要慎言，別不小心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

王夫人冷嗤了一下，“不知李夫人說的不能得罪之人是哪一位？是孫夫人，還是你李夫人？”氣焰囂張。

李夫人輕輕掃了一眼，眼中輕蔑，“你可知，歐老先生邀請了一位商界新秀？”

“哦，是誰？”王夫人問。

李夫人冷笑，“正是剛剛你說的，與我兒有謠言的那名村婦，蘇漣漪。”

衆夫人譁然，歐老先生邀請了村婦？這怎麼可能！？

王夫人也大吃一驚，“不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李夫人繼續淡然搖著團扇，“自然是剛剛見到了，話說回來，若是歐老先生知曉你王夫人衆目睽睽之下侮辱他老人家邀請的貴客，不知會不會生氣。你剛剛問我不能得罪之人，這歐老先生，可算是不能得罪之人？”

衆人又是譁然，歐老先生，自然是不能得罪。

淩氏面白了又白，有些怕了，眼角忍不住掃向一旁，生怕這些在旁伺候的歐府下人，將剛剛的話傳出去，那樣就糟了。“陶姐姐說笑了，妹妹怎麼會說歐老先生貴客的壞話，都是誤會。”那聲音很大，故意給旁人聽，對陶氏，也立刻改了口。

衆人還在震驚中。

李夫人有些得意，“病從口、禍從口出，這道理很簡單，妹妹，下回，你可要注意著點。”一下子將王夫人的氣焰狠狠打。

孫倩兒的臉卻掛不住了，本以爲幫李夫人說話討了歡喜，卻沒想到，沒出氣不說還引了侮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母親孫夫人邊，暗暗咬牙，撕著帕子。

李夫人在衆夫人中，地位立刻平地而起，連說話的口氣也實了很多，“剛剛衆夫人都好奇，爲何我今日看起來年輕許多罷？”

“是啊。”一衆人回答。

李夫人笑了笑，“因爲漣漪那孩子孝敬，剛剛研發出了可返老還的神仙方，就立刻給我送了來，親自幫著我敷面，所以看起來才年輕許多。”

衆夫人驚訝，“神仙方？那是什麼？”

李夫人回答，“是一種妝品，效果奇佳，漣漪那孩子真是個能幹的，蘇家藥酒便是出自漣漪之手，想必你們家家都在飲用吧？如今這神仙方，可以想到，不久的將來上市時，不得引人爭搶。”

李夫人這麼說是有原因的，一方面答應了蘇漣漪爲其宣傳，另一方面無形之中將蘇漣漪拉了“自家人”。人人都知曉了蘇漣漪與李夫人關係的親近，也都忍不住猜想了那流言的真僞。

——想必，爲真。

只有一人很生氣，是孫倩兒。

暗暗撕著手帕，討厭這些婦人將玉堂哥哥和那村婦拉在一起，恨，很恨！

那個村婦，千萬別落在的手中，否則定要好看！

……

與賓客區得硝煙不同，蜿蜒小路上，錦簇梨花林種，兩人聊得正歡。

與其說是聊天，還不如說是一個人講、一個聽。蘇漣漪在講，李玉堂在聽。

漣漪平日不是這麼多話，但今日卻反常地爲這白朋友講解蜂的知識，只因是真真的喜歡蜂，喜歡蜂的單純、勤勞以及忠誠。

李玉堂很驚訝，從來未想過，這普通常見的飛蟲竟有這麼多故事。

在蜂巢的大家族中，有一名王，而其他蜂都是這王的子。除了王，蜂們沒有生能力，他們日日夜夜辛苦工作採，就是爲了養活家中兄弟姐妹，當這些兄弟姐妹長大了，也會參與到採的隊伍中，以養活即將準備出生的兄弟姐妹。

李玉堂聽得迷，又十分震驚，這種無私的付出和嚴謹的紀律，是怎麼做到的？就如蘇漣漪所說，蜂羣中不存在背叛，是人永遠比之不過的。

簡單的生活，遠離算計，別說這蘇漣漪喜歡蜂，這麼聽來，他也是很喜歡。

當然，這些事，他驚訝——蘇漣漪是怎麼知道這些聞所未聞之事？

這蘇漣漪就彷彿是一個謎，越是深接，謎團便越是大，越是無法解開，而卻又引人去繼續探索。

這一刻，李玉堂竟忘了從前的蘇漣漪，好像那胖的蘇漣漪從未存在於世，如同一場噩夢，如今醒了，那人就沒了一般。而眼前的，纔是真正的蘇漣漪。

漣漪說了半天，有些口了，纔想到，兩人見了兩面，人家又陪著扯了這麼長時間，竟還沒介紹份，“我還不知，你怎麼稱呼。”

李玉堂一愣，氣氛頓時尷尬，他……要怎麼回答？

“怎麼？”漣漪不解，“你方便回答嗎？”

“不是……”李玉堂急急道，卻又是尷尬。

正當這時，有一名歐府下人趕了來，簡單行了禮，恭敬道。“兩位客人，正宴就要開始，小的特來提醒，二位若是不識路，小的便爲二位引路。”

李玉堂在心中長長舒了口氣，這小廝來得正好，緩了一時之急，但問題雖暫時解決了，以後可怎麼辦，難道以後兩人再無集？

不知爲何，李玉堂很喜歡聽的潺潺之語，聽講一些新奇之事，第一次後悔曾經做的一切，活活將自己的路堵死。

“那就有勞了。”漣漪道。

小廝點頭，走在前，爲兩人引路。

就在這三人準備出了這幽靜小路時，李玉堂卻突然道，“這位小哥，我們到這裡便認識路了，你先去忙，我們還有些事，隨後便到。”下了決心，他要說出。

漣漪不解，他有事？

小廝答應，又是一禮，轉離開。

樹林中，重新恢復了平靜，還是這兩人，一人一白如雪，一人一水藍如天，兩抹影頎長，相對而立。

“蘇小姐，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坦誠代。”李玉堂暗暗咬牙，道。

本來還算輕鬆愉悅的氣氛，一下子僵持下來。

漣漪秀眉微微一顰，有種不好的預。“恩，您說。”

李玉堂緩緩閉上了眼，掙扎地說出。“我，就是……李玉堂。”

李玉堂！？蘇漣漪震驚，看著面前的白男子，剛剛兩人還隨意而聊，現在卻……

玉堂垂下了眼，等待對方的反應，不外乎就三種——要麼破口大罵，要麼冷嘲熱諷，要麼便是直接甩袖而去。

心中痛，剛剛那隨聊天的景，是否將一去不復返。

蘇漣漪萬萬沒想到，這人就是李玉堂，那個背後害自己，又寧可賠銀子也要打自己的李玉堂。

曾幻想過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卻沒想到，真正的相遇卻是如此。

李玉堂微微低著頭，垂著眼，心中愧疚。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不會做那些，對天發誓。

“原來你就是李公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漣漪含著笑，慢慢道，聽不出什麼憤怒仇恨，但口吻中哪還有剛剛那般隨意？

兩人憑空出現距離。

李玉堂驚訝擡眼看，沒有責罵、沒有嘲諷、沒有甩袖而去或者乾脆給他一，爲什麼如此鎮靜？“你不恨我？”

漣漪淡笑著緩緩搖頭，“本以爲是恨的，但見了面才知，其實不恨。從前你對我所爲，說實話，與其說是憤怒憎恨，不如說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