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僵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歐尚默又長長嘆了口氣，“是四十幾年前了。”他實在於開口，無法說出實——他生怕被外人嘲笑，所以將歉兒關在屋裡。

歐尚默雖未說，但蘇漣漪卻能猜得出來。

漣漪可以想象到，當年的歐尚默心思已經十分敏，而思想也十分左。老來子是弱智這個消息已經打擊了他，但他青梅竹馬的夫人卻無法原諒他而自殺，生生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他上。

其實責任並非都怪歐老先生，更應該怪的，也許是這個畸形的社會罷，如果這裡不是一夫多妻，又哪會有惡妾？如果沒有惡妾，歐夫人又怎麼會中毒產下病兒？

但歐老先生也不是無辜，他太過虛榮，太在意外人對他的看法，也是因爲，先是害了夫人，又是害了兒子。

其實歐歉的病癥並非十分嚴重，可惜，已過了教育的最佳時機。若在歐歉兒時便悉心教導，用超人的耐心去引導，去激發他思考，讓他去判斷對錯，也許今日的歐歉，也不會到如此。

當然，這些話，漣漪對歐老先生說。說了，也無法挽救這個現實，只會爲老先生平添憾罷了。

漣漪心中瞭然後，便走了過去。

歐尚默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心中的期待，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他子微微向前，彷彿想從椅上站起一般。

管家徐昌趕忙上前，扶住自家老爺，歐尚默這才平下心來，坐在椅上，眼急切地看著蘇漣漪，想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更想知道這方法有沒有效。

歐歉四十七歲，年紀上與蘇峰的年紀相仿，穿著心裁紙的銀灰長袍，不胖偏瘦，稍微有一些佝僂。

因常年不見天日，皮未被紫外線傷害，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又因常年被困屋中，面蒼白。他的眼神單純到發愣，毫沒有這個年紀該有得滄桑，看著他打砸後的傻笑，給人一種十分滲人之。

漣漪提著小皮箱走了過去，快要臨近他時，正巧夢到歐歉砸了一隻瓶子，那瓶子碎末崩得老遠，有一塊不小的瓷片直直砸在了蘇漣漪的上。

一旁伺候的下人們一驚，趕忙上前，“這位小姐，這裡危險，您還是到另一邊去。”

漣漪對著這名中年侍微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前行，在離歐歉的左側偏近前方站定，而後小心頓了下去，打開了皮箱。

歐歉停下了砸碗，看了蘇漣漪一眼，而後又開始砸起來。

漣漪此時是冒著危險的，離歐歉很近，便容易被崩開的碎片砸到，而又蹲了下來，更是容易被碎片劃破臉，甚至眼睛。

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嚇了一跳，但這子是被老爺應允，他們不敢上前阻攔，就連那琴師也愣了那麼一下，音樂有一時間是停止的，但瞬間，他們又恢復了演奏。

歐尚默有些張，雙眼一不，想知道蘇漣漪想做什麼。

“各位樂師，能否請你們停奏一會？”漣漪問道。

那幾名樂師趕忙看向自家老爺和管家，當看到歐尚默微微點頭後，便停了下來。沒有音樂的遮掩，那打砸聲更覺突兀嚇人，但那歐歉卻好像砸得更開心，更是用力砸著。

漣漪從箱子中拿出了昨夜準備的用品——一疊畫，那畫是彩，是漣漪用料所畫。的畫工很好，雖沒有什麼意境之類得高追求，但畫得卻很形象。

“歐公子，您看這裡。”清朗的聲，與打砸聲了反比。

歐歉看了一眼，發現沒什麼有趣，便又繼續打砸。

漣漪也不惱，繼續緩緩道，“這是一跳小河，冬天到了，河面上有冰，冰很，在上面可以溜冰，也可用木板製冰車，人坐在上面，用鐵可以行很遠。”

歐歉不理，又彎腰拿起了一隻瓷，砸過之後，手舞足蹈。

“天是藍的，藍天上有白雲，河邊有樹，河面的冰下面有魚，魚會遊，生活在水裡，沒有胳膊和，只有一條尾。”

歐歉繼續砸。

旁邊的人都不懂，這姑娘是在做什麼？

歐尚默也是愣愣看著。

漣漪將這一幅圖，說完，又拿出了一幅圖，這是秋季的圖片，繼續緩緩講解，“秋天到了，天空彷彿更高，白雲朵朵如同棉花一般，田裡的莊稼了，金一片，莊稼很可、很神奇，本來是小小一粒，種在地裡卻能長出枝椏，最後結出果實，我們平日裡吃的，就是這地裡長的。”

歐歉彷彿還是置若罔聞，繼續砸著，笑著。

漣漪繼續講，從田地裡的莊稼，講道田裡的害蟲，再講道山上的昆蟲。

接下來發生之事十分枯燥，往往都是蘇漣漪講，歐歉砸，兩人就這麼持續。

衆人不解爲何爺日日砸碗而不倦，得到的結論也許是爺天生腦病。但如今這位姑娘怎麼也這麼自言自語，難道腦子也有一些不正常？

就在衆人都暗暗驚訝時，卻清楚的覺到，歐歉打砸的頻率越來越小，砸得也是越來越輕，最後一下，那小小的碗，竟然沒砸碎，只勉強砸開了一個口。

漣漪一晚上能畫幾頁？最多也就是十頁，早已講完，講完後便翻來覆去的講，儘量講得更生，更細緻。

歐歉終於徹底停下了，小心翼翼地看向蘇漣漪，微微撅著，想說什麼卻又好像不敢去說。

漣漪站起來，才發現已經麻了，一邊暗暗活腳，一邊微笑道，“歐公子更喜歡哪一幅？”

衆人驚訝，爺竟自己停下了砸碗，真是奇了！這砸碗，爺可是砸了整整兩年啊，這位姑娘是用什麼方法？

其實漣漪的方法簡單得很，便是慢慢引起歐歉的注意，耐心地讓其興趣。

歐歉如今的狀況，簡而言之，便是生活太過單調，他有強烈的求知慾，但卻因智商的原因不知如何去表達，那種求知慾只在潛意識中，便只能用以種種過激之事來刺激自己。

例如最開始的發呆到耳後的翻找雜，從煩躁雜到撕書撕布，最後到打砸瓷。

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但若是仔細想來，便是他潛意識的求知慾得不到滿足，又不知如何表達後，便尋找一件件更過激之事來滿足自己。

其實最好的方法，便是將他帶出去，讓他去認識這大千世界，爲他講解世間百態，但歐老先生卻因自己的面子問題，生怕被人嘲笑，便將歐歉牢牢鎖再家中。

漣漪想到這，頓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下這種斷言又實在考慮不周，也許歐老先生不僅僅是因爲自己的面，更是怕歐歉到傷害罷。

無論是什麼原因，將他鎖在家中，就是個錯誤的做法。

而針對輕度弱智的後天教育方法有很多，例如耐心教導他們識字；帶病患出去郊遊、認識大自然，使他們到陶冶和啓迪；導他們說話，流思想、提高認識；讓他們去勞，鍛鍊手腳的靈活。但最主要的是，是讓患者多走出去接社會，認識現實，辨別是非。

要鍛鍊他們思考的能力，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要導他們獨立思考、鼓勵他們思考，最後培養起獨立判斷的能力。

這些看似簡單，其實做起來也是十分簡單，其關鍵是恆心。

就如同剛剛所做，一下子也許會吸引不到病患的注意，但要持之以恆。

對待輕度弱智的病患，萬不能強求，不能強灌輸以起反作用，只能分析他們最想知道的、看到的、聽到的，在一旁慢慢導。

這個就好比旅行，若是在旅行之前做好了功課，瞭解所行之地的文化背景民俗特等等，旅行便會益匪淺。而一無所知的忙碌旅行或乾脆被人著旅行，非但不覺得是心的放鬆，反而變爲一種負擔，有厭惡緒。

正常人都是如此，何況是心智如同孩的病患？

要做的便是——帶歐歉出門，接大自然，引導他與人流，引導他去思考，鼓勵他去判斷。

不知如何去挽救他的智商，腦元損傷不可逆，能做的，便只有這些。

屋子裡一片靜，靜得恐怖嚇人，是一種詭異的靜。

所有伺候的嚇人都睜大了眼，彷彿面前子有三頭六臂一般，只因，這屋子裡，除了歐歉爺吃飯和睡覺外，便從未停止打砸聲，這是多年來的第一次，在歐歉爺清醒之時，不去砸瓷。

“你……剛剛說……的，魚……冰……”歐歉有一些，因面前之人是個陌生人，他幾乎從沒見過陌生人，剛剛他雖在玩耍，也留意到那人說的話，慢慢的就越來越好奇。

魚是什麼，冰是什麼？

漣漪微笑，“歐公子想知道嗎？”

歐歉看了看蘇漣漪，而後又回頭看了看歐尚默，有些矛盾和掙扎。

歐尚默驚訝，被徐昌攙扶著起，蹣跚地走了過來，“漣漪，這是？”

漣漪回頭微微笑道，“歐老先生，您若是想歐公子儘可量恢復到正常人那樣，便要依我的方式開始教導訓練，若是您實在不方便陪歐公子的話？那便我來陪。”

歐尚默面難看，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那有些迷茫中帶了一些哀求的目，又看了眼淡笑的蘇漣漪，他知道蘇漣漪爲他留了面，不說出他心的擔憂，心中有了一愧疚。

想來，他也不知還能活上幾年，罷了，什麼臉面不臉面，對於他一個即將踏棺材之人來說，臉面又算什麼？

“漣漪，接下來要怎麼做，你告訴老夫，讓老夫來親自教導吧，以補償老夫對歉兒這幾十年來的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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