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雲忠孝?
蘇漣漪不著痕跡地看向一旁的丫鬟綠兒,綠兒是土生土長的鸞國人,又是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不似秦詩語那般老練,此時見年輕男子上前,早下意識地躲開。而慕夜凡剛剛的角度與音量拿得正好,只有蘇漣漪自己聽見,綠兒未聽清一個字。
大庭廣衆之下與男子太過靠近,其影響不好,就在蘇漣漪想後退時,那慕夜凡早就離開一尺多,兩人之間的距離客氣又禮貌。
蘇漣漪每次提到慕夜凡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下意識想與其保持距離,“慕老闆是想讓我爲你引見雲元帥?”
慕夜凡緩緩搖頭,“非也,”一雙眼瞇起,“我手上有一些書信,關於東塢城駐守元帥雲忠孝與軒國國君之間的勾當,我想讓兩個人看,或者漣漪郡主你,或者當今皇上,不知郡主是否想先睹爲快?”
“你……”蘇漣漪正想指責,卻想到此時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更加確定了兩人相見不是什麼狗屁偶遇,慕夜凡這傢伙怕是早已清了的路線,特此等候罷。“那邊有個茶樓,我們去坐坐。”說完,也不管慕夜凡同意與否,轉向一旁的茶樓而去。
慕夜凡淡淡笑了下,便也隨其後。
這是一間不大卻很別緻的茶樓,分上下兩層,一樓爲大廳,二樓爲雅間。此時不是客流高峰期,只有一二茶客,專爲說書先生設置的臺子也是空著的。
昏昏睡的店小二見有客人上前,忙打起神,又見來者是生客,便殷勤介紹,“三位客裡面請,咱們店有上品香茗特茶點獨一無二,請問幾位是要在大廳品茶還是雅間呢?大廳寬敞……”
漣漪打斷了店小二,“最好的雅間,清淨些的。”
“好嘞,三位二樓請。”小二帶路,將蘇漣漪主僕二人外加慕夜凡引上二樓,請二樓最邊的一個雅間。
雅間兩面環窗,採極好,尤其是東側有一株桃樹,窗外滿是紅桃花,帶著花香,而雅間室佈置也是極爲雅緻。
蘇漣漪點了茶,外加將小二口中的特茶點點了一些,沒一會,小二便送了上來。
“我們店有最火的說書先生和最的琵琶歌姬,不知三位客需要助興嗎?”店小二繼續殷勤介紹著。
“不用,你下去吧,若有什麼需要我們再你就是。”漣漪道。
店小二說著吉祥話,恭敬地下了去。
“你也出去吧,”漣漪對丫鬟綠兒說,“在外守著。”
綠兒乖巧點頭,“是。”
綠兒離開,雅間除蘇漣漪和慕夜凡兩人,便唯有茶香,寧靜又安逸。
春風微過,桃花抖落,一些花瓣飄室,而雅間本應滿是調,卻氣氛僵持。
“慕老闆,你我都是忙人,有什麼話別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說了吧。”蘇漣漪道。
慕夜凡緩緩開口,“開門見山?卻不知這件事從何說起。”
蘇漣漪眉頭微皺,“若慕老闆真不知從何說起,便由我來問,你來答,如何?”
“好。”慕夜凡笑了,本來只能說是稍有姿的面龐,卻因有的微笑多了俊。
蘇漣漪沒閒心欣賞他的“俊”,何況蘇漣漪本就不是關注外貌的人。“先說下你的份吧。”
慕夜凡一愣,本以爲蘇漣漪會先問他手中到底是什麼信,卻沒想到問這個問題,果然,切點夠刁鑽。“聽風書苑老闆。”
蘇漣漪冷笑,“既無誠意,就別耽誤彼此的時間。”
慕夜凡聞此,眸子微瞇了下,臉上本就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收斂,面無表。“你真要聽?”
“廢話。”漣漪道。
慕夜凡並未因蘇漣漪不客氣的口吻而怒,“蘇漣漪,你可知,我若說出真實份,你便沒有了退路。”
漣漪失笑,“你這個人當真可笑,你拿著不知真僞的勾結信件攔我去路,難道還想給我留退路?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若痛痛快快回答,有問題我們便想辦法解決,沒問題就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別這麼磨磨唧唧的找不痛快,好嗎?”
蘇漣漪說的話很刻薄,的目的是激怒慕夜凡,談判便是如此,誰先失了理智誰便輸,不冷靜的人做出的判斷也很難正確。
有些矛盾,發得越早,便越容易解決,何況門外有綠兒,茶樓外有車伕,蘇漣漪不怕慕夜凡公然對下手。
“好,確實是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說了,”慕夜凡的語調依然平穩好像在說一件無關要的小事,提起茶壺爲自己空了的杯子斟滿,“慕夜凡只是我的化名,而聽風書苑老闆也只是個表面的份,我的名字……”慕夜凡頓了下,當觀察到蘇漣漪極力掩飾的張後,方纔滿意地說出,“姓夏,名胤軒。”
當聽到這個名字後,蘇漣漪愣了下,說不驚慌是假的,但隨即平穩了緒。萬萬沒想到,聽風書苑的慕夜凡竟是一直不見蹤跡的七皇子夏胤軒!意料之外、理之中。
蘇漣漪想到之前那次與雲飛峋的對話,當飛峋說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七皇子時,便覺得七皇子給的覺就如同聽風書苑的慕夜凡,卻怎麼都沒想到,兩人卻是同一人。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難怪所有人只有二皇子線索卻無七皇子行蹤,原來從始至終,你都未離開京城。”漣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香茗,果然是清香好茶。
“對於我來說,沒有危險的地方。”夏胤軒也端起茶碗,彷彿與蘇漣漪悠閒對飲。
“呵,”品茗後,漣漪將茶碗放下,“好狂妄的一句話,若此話出自其他人之口,我定會覺得那人在吹牛,但由七皇子說出,我卻是相信。如今鸞國上下通緝七皇子與二皇子,而七皇子竟還在聽風書苑三樓悠哉地看書品茗,是何等的氣魄?”
夏胤軒笑笑,“氣魄不敢說,只是還有些事未做完罷了。”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緻的琉璃瓶,塞子拔出,將明粘稠的倒掌心,一片獨特的奇香。“我這人有個壞病,不喜半途而廢。”
這種香味,蘇漣漪十分悉,因從前在夏初螢那經常聞到——是卸下鸞國皇室易容的藥水。
漣漪瞇著眼,十分仔細觀察夏胤軒的臉。因爲初螢的關係,對鸞國皇室易容並不陌生,甚至得到過初螢的親傳,自己也曾易容過,但卻沒看出夏胤軒的易容,只因對方將易容進行了改良,那易容更爲服帖,更能改變五。
不大一會,只見夏胤軒從自己臉上慢慢揭下一層薄薄的面,如同現代子解開面一般。
蘇漣漪大吃一驚,不解他是怎麼做到的,竟將面做到好像現代武俠片種那般妙。
面之下,是怎樣的一張臉?
蘇漣漪旁的男不,從李玉堂葉詞,到夏胤修司馬秋白,加之本來就不是什麼外貌協會,但當看到夏胤軒的臉時,還是忍不住驚豔了一把。“七皇子不愧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果然名不虛傳。”由衷讚歎。
夏胤軒冷笑了下,“一個人的容貌,重要嗎?”
“不起決定作用,但可錦上添花。”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容貌上,漣漪回答完便立刻轉移了話題。“先說說七皇子你未完的心願吧,冒著生命危險滯留京城,我很好奇這心願是什麼。”
不貪男的子不,但毫不將他容貌放在眼裡的子卻不多,夏胤軒很是玩味,“先問我的份,再問我的心願,爲何蘇漣漪你就不問問我手上拿著的到底是什麼信?”
漣漪道,“是什麼信,重要嗎?信的真假,重要嗎?”
夏胤軒終於忍不住驚訝開來,“此話怎講?”
蘇漣漪口中狠狠咬了牙,眼中閃過煩躁、憤怒種種,但這緒轉瞬即逝,又恢復了平日裡那般穩重,“首先,你留在京城找尋時機部署計劃,完你未完的心願,你的計劃中本沒有我蘇漣漪的,而我因偶然發現了素描紙而到聽風書苑尋紙,可以說,是自撞上了你的刀口。”想到這,蘇漣漪就十分懊惱,對當時自己的行爲萬分後悔。
夏胤軒眼神中多了一笑意,默認了蘇漣漪的話。
“你知曉了我的份,而後便千方百計與我扯上關係,你將我編你的計劃之中卻一直按耐不,只等這時期。”漣漪繼續道,“就如我剛剛所說,若你真有所謂的勾結信件,信的容不重要,信的真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時機,你就是抓住了皇上即將下達聖旨指派金鵬將軍爲東塢城駐城將軍、雲元帥即將辭告老還鄉之際拿出信件,你的目的不是暗算元帥,而是爲了要挾我。”
夏胤軒微微挑眉。
“這時機纔是妙啊,”漣漪慨,“帝王都有一個詬病,便是猜忌!無論明君也好、昏君也罷,只要登上了帝位便無法克服這疑心癥。你拿出了勾結之信,皇上便絕無法放雲元帥與雲飛揚去東塢城,恐放虎歸山最終叛!
即便皇上不會因這信定下雲家的罪,怕也會將雲元帥在京城了此殘生,雲飛揚也不會再得到完全的信任,而最終的結果不外乎兩個——其一,雲家從此如履薄冰,只要風吹草便有彈劾危險。其二,便是被急了真的反了,畢竟雲家在先皇時便吃過這窩囊虧,若到當今皇上這再來個一次,再好的脾氣也是沒了。”
夏胤軒的瞳孔小的下,而後笑了,“如今我倒要將剛剛你對我的讚歎重新送給你了,不愧是鸞國奇子漣漪郡主,果然名不虛傳,非但遇事不慌,反倒是心思徹。”
蘇漣漪本沒將他這誇獎聽耳,“七皇子你可曾想過,你若真這麼做,我能放過你?我定會將此時此刻發生之事啓稟皇上,即便是順藤瓜,你未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平了。”
夏胤軒哈哈笑了起來,爽朗的聲音在室迴盪,“太平?蘇漣漪你認爲我現在的日子很太平嗎?只不過是十八層地獄和十九層地獄的關係罷了,再者說,你以爲我會怕?”說著,收斂了笑容,玩味地盯著蘇漣漪看。
漣漪與其對視,屏著氣,僵持了片刻,而後輕輕吐出氣來,“我覺得……你不怕,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智者也不是勇者,而是像你這般不求權勢不畏死亡之人。對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便是清其底線,只要踩住其底線拿好分寸便會有求必應,但我不到你的底線,或者說,你的底線便是你的未完的心願。”
夏胤軒點點頭,他與夏胤修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自是容貌有些相像之。鸞國地南方,鸞國人骨骼纖細修長皮細膩;軒國地北方,軒國人材高大魁梧面部廓深邃分明,而夏胤軒爲鸞國與軒國的混,周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
“蘇漣漪,你知道自己的底線是什麼嗎?”夏胤軒悠閒道,聲音帶著蠱一般。
“是蘇家人與雲家人,”漣漪苦笑,“你沒用蘇家人下手,是因你沒完全把握可得到最後的勝利,如今雲家正好在是否離京的關鍵時期,你便有機可乘,所以弄了幾封書信說幾十年前雲元帥與軒國勾結,對嗎?”
夏胤軒忍不住再次笑了出來,他不是喜歡笑的人,今日卻一再笑出聲實屬難得。“你說的沒錯,蘇漣漪啊蘇漣漪,每一次見面都令我眼前一亮,不過令我驚訝的是,你還真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底線說出來。”
蘇漣漪不再看向夏胤軒,靠在椅背上,端著茶碗看向幾乎探雅間的桃花,“你既然做出這些事便早已準了我的底線,我何苦還掖著瞞著,自以爲是最終被你看個笑話。”
夏胤軒來了興致,修長的手指起盤子中的茶點放口中慢慢品嚐,待嚥下後不不慢道,“父皇當初聽信讒言將雲忠孝騙京城,最終定罪的罪名便是勾結敵國。”
漣漪想起了雲忠孝給曾給的五封信,其中一封便是寫給軒國薊城主的信,薊城與東塢城一樣,都是一國邊境、彈丸之地,兩城城主本不該有所往,但卻往了,在猜忌心極重的封建君主心裡便了大忌。
想到這,蘇漣漪緩緩閉了眼。有句俗語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的蛋,雲元帥會有這樣的遭遇,也跟自己行爲作風的不謹慎有關,也許正是吸取了這樣的教訓,後來在京城中才與雲夫人演技直奧斯卡罷。
“如今,夏胤修確實不信雲忠孝與軒國勾結,但若這信一出,他便不得不信了,畢竟,那懷疑已如同種子一般紮在他心中。”夏胤軒悠閒道。
“夠了,這個話題到此爲止,”漣漪猛的睜開眼,眼神逐漸恢復平靜,“現在該說說你未完的心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