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

沈夫人看看這個， 再看看那個，有些尷尬地站起來，不太自然地說︰“掌印有心了。”

裴徊瞥了一眼沈茴， 才道︰“咱家自然對嶽丈大人有心。”

沈元宏拄著拐杖站起來，對沈鳴玉說︰“鳴玉， 走， 陪祖父釣魚去。”

“好！”沈鳴玉快步小跑到沈元宏邊， 扶著祖父往走。

裴徊再瞥沈茴一眼，還是低著頭專心地吃著糕點，全然忽略掉他的存在。裴徊轉去追沈元宏， 作自然地扶著沈元宏的小臂，慢悠悠地說︰“小婿陪嶽丈。”

“不必了！”

裴徊掌下微微用力， 沈元宏便想推都推不開他。他還再說話，裴徊冷冷過來一眼， 帶著他往走， 頗有幾分挾持的意思。

免得在這樣團聚的日子濺尺， 沈元宏隻好咬牙忍著。

直到裴徊和沈元宏走遠了， 沈茴才抬起頭過去， 目先是在父親一瘸一拐的上停留了一會兒，再落在裴徊的影上。

著他的背影，使勁兒用力咬一口糕， 好像貝齒咬的不是花， 而是某個失約的混帳東西。心裡的氣惱便隨著這用力一咬，消去了那麼一丁點。

老太太仔細瞧著沈茴的臉『』， 飽經滄桑的眼中慢慢浮現了幾分笑。

沈夫人一直皺著眉，唉聲嘆氣。

老太太說︰“你今日回來正好，姥姥給你準備了點東西。走走走， 回姥姥屋裡，拿給你。”

“什麼好東西呀？”沈茴問。

“一會兒見到就知道了。”老太太給了沈茴一個意味深長的目，站起，朝沈茴招手。

沈茴趕忙跟著起，扶著姥姥。再對母親說︰“母親，我陪姥姥回屋一會兒。”

沈夫人點頭︰“去吧去吧，知道你們兩個又要嫌旁人礙眼，隻想躲起來說悄悄話。”

“沒有的！”沈茴趕忙說。

沈夫人笑著擺擺手︰“去吧，午膳之前回來。”

“好。”沈茴乖乖迎著，拉著姥姥的手離開花廳，去姥姥的屋子。

花廳裡只剩沈夫人一個人了。呆坐了一會兒，看見沈鳴玉從外面進來。

沈鳴玉皺著眉說︰“他們讓我回來。”

沈夫人點點頭，隨口說︰“去玩吧。”

沈鳴玉沒走。站在沈夫人面前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祖母，我、我意間聽到了。”

“你聽到什麼了？”沈夫人詫異地過來。

沈鳴玉低著頭，縴細的手指頭互相絞著，難得出現這般模樣。小聲說︰“小姑姑和那個大太監在一起了……”

沈夫人嘆了口氣，心道一定是兒子和兒媳談論時被沈鳴玉聽見了。不承認不否認，隻板著臉說︰“這些事不是你一個小孩子過問的。你看看你，自從你父親回來整天舞槍弄棒往跑，還哪裡有半點姑娘家的樣子。”

沈鳴玉低著頭，不吭聲了。

沈夫人說完又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了，瞧著沈鳴玉低著頭的模樣，頓時心裡又心疼得後悔。

好半晌，沈鳴玉才小聲反駁︰“我都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沈夫人重新打量起站在面前的沈鳴玉，沈鳴玉自小比同齡姑娘個子要高。不過小半年，個頭又竄了竄，現在和沈茴站在一起，竟比沈茴還要高了。就算是和一些矮個子的年男子來比……

不說別人，似乎已經比跟在沈茴後的那個胖胖的太監還要高一點點。

沈夫人說︰“嗯，二歲大姑娘了，是不是要開始準備給你找夫家了啊？”

沈鳴玉嚇得立刻抬起頭，著祖母使勁兒搖頭，瞬間改了口︰“我還小呢！”

沈夫人被前後不一的言詞逗笑了，搖搖頭，說︰“自己去玩吧。祖母得去你母親那邊看看。”

沈鳴玉沒走，反而乖乖跟在沈夫人邊，小聲說︰“祖母，您不疼鳴玉啦？”

又去拽拽祖母的袖子，難得著聲音央求︰“鳴玉還小呢。”

“你呀！”沈夫人不再逗，用手指頭了的眉心，奈地說︰“咱們家就你一個孩子了，哪舍得你那麼早嫁人。”

沈夫人想了想，怎麼著得再留個十年。

八年行。

沈鳴玉開心地笑了︰“那鳴玉不嫁人了，一直陪著祖母！”

‧

沈茴跟著姥姥回到房間，老太太讓下人都退下去，拉著沈茴往床榻上去。

沈茴彎著眼楮笑︰“姥姥在床上藏了什麼好東西要給蔻蔻呀？”

“噓。”老太太將食指抵在前示意沈茴噤聲，然後松開沈茴的手，在床邊坐下，彎著腰去床頭櫃子裡翻找著。

沈茴著姥姥認真翻找東西的模樣，彎著的眼楮裡洇滿溫。

姥姥是個勤儉的人，不管是能用的還是不能用的東西，都不舍得扔，總喜歡把各種件規整收集起來。姥姥喜歡收拾東西。分明可以由下人來做的事，卻覺得收拾東西很有樂趣。邊的東西總是很規整。用繩子串起來的鐲子必是由到細擺好，櫥裡的裳必然按照同樣『』和同樣質地擺放……

沈茴含笑著姥姥在櫃子裡翻找的模樣，緒一下子拉到小時候。

在臥床的年，下床是極的次數。難得有力氣能下床了，必要在炎炎夏日裡裹著厚厚的襖，由嬤嬤抱著去尋姥姥。就像現在這樣，乖乖坐在床邊，看著姥姥翻找著要塞給的寶貝。

姥姥這裡永遠都有多寶貝。

姥姥還會小聲對說︰“拿好了，別讓你表哥們知道！”

會抱姥姥塞給的東西，認真點頭，又在心裡覺得有點自責，好像自己多分了一點偏。

姥姥永遠偏心。

後來才知道，姥姥的偏並非藏，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表哥們不生氣，反而想法子弄來好玩的送給。

無以為報，只能大口大口地喝苦『藥』，努力在想哭的時候笑出來，又在疼得睡不著的夜裡一遍遍跟天上的神仙求著讓快點好一點，不想死，不想自己的死讓親人們難過。

“給你這個。”姥姥從櫃子裡捧出一個檀木盒，放在兩個人間的床上。

“什麼東西呀？”沈茴著姥姥用鑰匙開鎖的模樣，好奇起來。

箱子打開了，沈茴著箱子裡的東西，臉上的表瞬間僵住了。

一截玉藕，幾顆緬鈴，一個銀托子，還有幾瓶不知道裝著什麼『藥』的『藥』瓶。

老太太拍拍沈茴的手，語重心長︰“蔻蔻長大了，這些事沒有必要忌諱。本來你出嫁前，你母親應當都教過你男歡好樂。不過多事，不必要指男人。總得尋著法子讓自己舒服起來。蔻蔻聰明，這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怎麼用了。就算猜不，盒子紅綢布下面還有個小冊子。”

沈茴胡『』點頭，紅著臉將盒子蓋上，不去看裡面的東西。

老太太著沈茴臉上的表，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只是慈地笑著。

沈茴抬起眼楮了姥姥一眼，再迅速低下頭去，再緩一緩，輕咳一聲，臉上的表變得尋常了許多時，才重新抬起臉來。子一歪，朝姥姥靠過去，親昵地挽著姥姥的手，還要地撒︰“姥姥……”

老太太笑著應一聲，『』『』外孫的臉蛋，問︰“和小吵架啦？”

“沒有。”沈茴垂著眼楮，小聲嘀咕︰“我們從不吵架。”

“呦呦，從不吵架看把你驕傲的。”老太太笑著去沈茴的頭，沈茴輕易側了側臉躲過去，反而用臉蛋去蹭蹭姥姥的胳膊，聲說︰“姥姥真好！”

“那蔻蔻也得好好的。”老太太有些心酸地反復挲著沈茴的手，聲音有點低落︰“蔻蔻要照顧好自己，萬事以為重。”

沈茴心頭一沉，知道姥姥猜到這麼久不回家恐怕是出了問題。如果姥姥猜到了，那父親和母親呢？

老太太又說︰“頭些年找了個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說姥姥高壽，能活到一百歲呢！”

“姥姥肯定能活到一百歲！不不不，不止一百歲！”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所以蔻蔻要爭氣，莫要讓姥姥白發人送黑發人。”

沈茴輕輕閉上眼楮，翹著角說︰“蔻蔻也爭氣，和姥姥一樣能活到一百歲。”

“那就好！”老太太拍著沈茴手背的力道微微加重，“既然回家來了，下午咱們去寺裡上上香吧。”

“好。”沈茴一口答應。

‧

沈元宏釣魚釣得心不在焉，多次魚兒咬餌了，他還渾然不知，任由湖裡的魚將魚餌吃再逃走。

再又一次沒有注意到魚竿晃時，裴徊手，替他握住魚竿，將魚兒拉上來。

沈元宏回過神來，言又止，將上鉤的魚扔進魚簍裡。繼續沉默地釣魚。

直到下人稟告午膳準備好了，沈元宏才丟開魚竿，站起來。

湖邊路，他手中的拐杖打了個趔趄，形跟著晃了晃，裴徊抬手扶了一把。

沈元宏這才看向裴徊，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問出來︰“你做了什麼惹我兒不高興？”

他的兒他最了解，脾氣好得不得了，若是小事，才不會氣那個樣子。

“是，小婿的確做了錯事惹不高興。”裴徊頷首，神『』認真道，“阿茴讓咱家親親的眼楮，偏咱家沒忍住親了的。”

“你！”沈元宏一下子被他的態度氣炸了，抬起手中的拐杖順手朝裴徊的上掄過去。

當真的打到了裴徊，沈元宏反倒愣住了。

他沒想到裴徊會站在這裡一不，不躲啊！

沈元宏驚愕地抬眼向裴徊，裴徊卻只是慢悠悠地拂了拂料，臉上沒什麼表。

“不可理喻！”沈元宏轉，拄著拐杖快步往花廳去。

裴徊幾步追上沈元宏，慢悠悠地說︰“小婿扶嶽丈大人。”

沈元宏言又止，嘆息一聲。

‧

兩人到花廳時，其他人已經了座。幾個都起，待沈元宏坐下，再重新坐下。

自然給裴徊留了位子，就在沈茴邊。

裴徊拉開椅子，坐下了，下人們開始上茶水。

沈茴側轉子，背對裴徊，著姥姥。

花廳裡靜悄悄的。

裴徊神態自若地抿了一口茶，開口︰“這茶味道不錯。”

再將飲過的半盞茶遞給沈茴︰“寶寶，嘗嘗這個。”

正鐵青一張臉喝著茶的沈元宏一口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