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事就是這樣——」

李壽坐在榻前，低聲將李家的種種過往仔細講述了一遍。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的覷著李祐堂的臉，唯恐祖父不得刺激，再有個什麼好歹。

許是沒有親歷對簿公堂，沒有到李壽刻意渲染出來的悲愴氣氛，更沒有親眼看到李立德的無恥臉，所以，李祐堂並不似李其琛那般激。

他甚至都沒有多同，彷彿聽了一個極為荒誕離奇的故事！

「那日你對我說，你有辦法讓阿，讓他改變想法，」

到底是了幾十年的父親，李祐堂哪怕已經知道那人並不是他的生父親，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敵，他還是會習慣的口喚一聲「阿爹」。

剛剛吐出個「阿」字，李祐堂猛地反應過來，可讓他直呼李立德的名諱，他又做不到。

最後只得含糊的說了個「他」，「十八郎，那時你就查到了這些？」

李祐堂的表很平靜，看向李壽的目也無波無瀾。

李壽被李祐堂看得有些不自在，挪了下、，才點了頭：「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但是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說到這裡，李壽又趕忙解釋幾句，「阿翁，我不是刻意瞞，而是這件事太大了，我怕走了風聲——」

李祐堂抬起手，打斷李壽的話：「十八郎，你不用說了，這些我都明白。我、我和你阿爹都是平庸之輩，且『他』的影響太深，你不告訴我們是對的。」

李壽楞了一下。

李祐堂扯了扯角，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說實話，就算有人拿著證據告訴我，說『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是與我有著海深仇的死敵，我也不會相信。」

他甚至會把那人和證據一起到李立德手上，讓李立德去理。

不是說李祐堂蠢笨，而是他太相信李立德了。

畢竟對他而言，李立德是自己的父親，試問，世間又有哪個兒子會懷疑自己的父親？

如果真有人對他這麼說，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人是騙子，故意挑唆、離間他們父子。

「而你阿爹，更是『他』一手養大的，跟『他』的非常親厚。」

李祐堂輕聲說道，「所以，你阿爹也不會相信這些！」

之前大家都以為李壽狀告李立德是昏了頭、迷了心竅的時候，李其琛之所以敢讓李壽將一切罪責推到他頭上，也正是因為他跟李立德的這份。

因為那時的李其琛有自信，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最疼他的阿翁也不會跟他計較！

「十八郎，你做得很好，你、才是最像先祖的子孫！」

李祐堂看向李壽的目中滿是慈。

「阿翁！」

李壽心底湧上一抹酸楚，他，是不是對祖父和父親太過冷漠？

這般大事，竟瞞著兩位長輩。

不管他有多個理由，不管阿翁有多麼理解他，有一點，他十分清楚。

那就是在他心深，還是沒有把李祐堂和李其琛當摯親。

「十八郎，你不必自責，這些都是我和你阿爹咎由自取，」

李祐堂雙眼充滿寬容，他手輕著李壽的頭，低聲道：「當年雖然是『他』力著你阿爹和離，也不許認回你，但我和你阿爹都沒有拚死力爭，讓你一出生就了父不詳、不被家族承認的野種，隨後更是在鄭家長大，是我們虧欠了你。」

李壽跟李家人淡漠，並不是李壽的錯。

不在一起生活，如何能親？

李祐堂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更不會覺得李壽因為一個輩分就該跟長輩們有多。

他們做長輩的沒有盡到長輩的責任，又怎麼能苛求孩子對他們孺慕、敬？

「我、我——」面對如此寬厚的祖父，李壽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了，事都過去了，咱們不說這些了，」

李祐堂笑了笑，言歸正傳，「經過京兆府的審判，你已然了李家的家主，家裡的事，你可有什麼章程？」

李立德該死，柳氏亦有錯，他們由李其璜贍養，李祐堂並沒有意見。

他擔心的是李壽被仇恨蒙蔽了心神，會擴大打擊面。

李家，經過這次重挫，元氣大傷，名聲盡毀，想要重振李氏威名，李壽要做的事很多。

頭一個，就是不能大肆清算。

那些李氏族人確實是李永年及其同黨的後人，但他們卻與當年的事無關，如果將他們全都作為報復對象，就有些過了。

與李壽的名聲也有妨礙。

「阿翁，您放心，我心裡都有數。那些人，到底與我同出一脈，我不會趕盡殺絕！」

李壽明白李祐堂的擔心，趕忙說道。

李祐堂點點頭，「那就好。其實我也是白擔心了，你素來聰慧，行事也穩妥，應該不會犯這種錯。對了，阿柳——」

提及老妻，李祐堂眼神有些複雜。

他與柳氏夫妻五十多年，不能說多麼恩吧，也是相敬如賓。

幾十年來，夫妻兩個從未紅過臉，結果柳氏卻瞞著他做了那麼一件大事。

可說恨，他還真不是那麼恨柳氏。

不過為了李壽，為了李家，李祐堂還是跟柳氏和離，並讓跟著李其璜分家出去。

柳氏走了，李祐堂又有些擔心。

「阿翁，您放心，雖不是我嫡親祖母，但我還是謝讓我阿爹有了降生的機會。」

李壽沒有說謊，他對柳氏並沒有太多怨恨，在他眼中，柳氏更像是個陌生人。

對於陌生人，李壽既不會主報復，也不會刻意關心，但為了祖父，他還是認真的表示，「我會暗中多照看，也會幫扶五叔家的幾個堂兄弟。」

「那就好，那就好啊！」

李祐堂深深的看著李壽，見他眼底滿是誠摯，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李祐堂就搬出了百忍堂，讓李壽夫婦搬進來。

他沒有去李立德居住的益康堂，而是去了城郊的莊子，繼續研究他的譜系，不再過問李家的一切。

李其琛則大病一場，蕭氏整日里忙著照顧他，還要分心給一雙兒張羅婚事，也無暇顧及李家的事。

至於李祐明父子，在從京兆府回來的當天，便悄悄打包了行李，命人跟李壽找了個招呼，就自己搬了出去。

而李氏族人們則開始惴惴不安，不知將會面對李壽怎樣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