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恰巧一曲舞畢。

錢掌柜的怒喝就這麼不加掩飾地，被眾人聽個真切。

各位掌柜不好奇轉頭，想看個究竟。

“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地吵了起來？”

與花媽媽閑聊的陸挽瀾也一臉驚訝地問，不待遲錚出來稟報，便知會梨影：

“不如就先查到這，讓他們出來回話吧。”

梨影剛傳了話。

錢掌柜便快速走到陸挽瀾面前，又重重跪在陸挽瀾腳踏前：“家主！求家主治老朽的罪吧。”

言語中的懇切委屈，完全沒有了他方才怒喝中的狠戾。

陸挽瀾忙指使天福樓掌柜將扶他起，亦是認真詢問：“錢掌柜這是怎麼了？”

不待對方回復，陸勉亦捧著寫有查出問題的宣紙出來，給陸挽瀾。

任由錢掌柜如何與其他老掌柜抱屈，也未停止自己的質問：

“錢掌柜既說我空口無憑，不如在家主和各位掌柜面前，將軍鹽推遲押運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以證清白。”

“好！那老朽就與你分說分說！”

錢掌柜拂袖冷哼，抬手指著漕運總號掌柜陸大壯：

“漕運總號的陸掌柜可以作證。打從五月起，運河上就常有嶺南的水匪出沒，這些賊寇專挑押運軍備的漕船燒殺搶掠，別說是運丁水手，就連漕軍也死傷慘重，運河沿岸的百姓更是不堪其擾！朝廷派兵剿匪多次無果，推遲押運軍鹽也是無奈之舉。”

陸挽瀾細細看完宣紙上的字跡，也看向陸大壯問：“可有此事？”

漕運總號掌柜陸大壯沒敢多言，只起回了四字：“確實如此。”

錢掌柜腰桿更直，勐然轉頭又看向陸勉：

“我說這話，陸掌柜應該最清楚不過。彼時你還在淮安掌著綢緞莊的分號，水匪沿運河到了淮安，連剛到碼頭的五百匹季絹和紈素，也搶了個干凈！因這幾百匹絹，是你為了省時背著四爺，跟往西南邊境運軍糧的漕船拼了位。故而這虧空你沒敢跟四爺說，還是自掏腰包填上的，老朽可有說錯？”

“確有其事。”陸勉自認行得端正，可此事到底不合規矩，故而回話的語氣也了下來。

可這完全是兩碼事。

張口又再辯：“可當時還有一隊從西南邊境來的井鹽......”

只不過話說到此，卻被陸挽瀾抬手打斷。

陸勉心中疑。

自己明明在上面寫著：在與陸家推遲押運軍鹽的同時，還有一批從西南邊境來的井鹽，與軍備拼了陸家的漕船北上，其余押運軍備的漕船均被洗劫一空，偏這艘漕船沒事，難道不是蹊蹺？

可家主制止，他也不敢再說。

錢掌柜此時更是抓有利時機，看向家主陸挽瀾的同時，不忘向東北方高高拱手：

“若不是大爺從遼東派兵救眾人于危難，恐怕不到陸掌柜今日站在這里，污蔑老朽！”

諸位掌柜不知他二人方才到底說了什麼。

只聽話里話外，都是軍鹽、漕船的事兒，不知道怎的又提起了大爺，更是不著頭腦。

唯有陸挽瀾一人，收了陸勉呈上的宣紙后，默默看著錢掌柜表演。

見家主關切看著自己，錢掌柜更是捶頓足：

“老朽雖為陸家忠心耿耿，可到底老眼昏花難免出錯。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求家主為老朽網開一面，只盼家主降罪，給老朽個痛快。也好過被這不守規矩、目無尊長的狂傲后生，污了忠心的名聲！”

這番求罪言辭懇切，讓在場眾掌柜也難免挽惜。

陸挽瀾若不是親眼見過謝太傅珠玉在前，恐怕也要被唬住，只可惜這錢掌柜的話，百出。

單說五月嶺南三十七蠻部叛，兩萬兵馬沿著運河作，必然沿路搶掠一切糧草資。那運河上并不常押運軍備，這些賊怎麼可能只搶軍備漕船，不搶民用漕船？

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指出他話中的，加上陸勉從賬簿上查出的問題，也不能說明什麼。

倘若今日自己置了錢掌柜，不但對陸家沒什麼好，恐怕還會打草驚蛇。

左右自己也是要去運河走一遭，不如按兵不，放長線釣大魚。

“錢掌柜說的這是哪里話？”

陸挽瀾嘆口氣，出一副挫的表，看向眾人：

“想來綢緞莊的這位陸掌柜和我一樣，都是初來乍到，對各鋪面的賬目和瑣事不甚清楚，才會查出個錯就抓著不放。如若這等無傷大雅的錯也要上綱上線地治罪，那像花媽媽這樣的掌柜，豈不是要人人自危？”

“......”花媽媽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了起來。

其余眾人聽罷此言，本該寬下心來， 卻不知怎的，嵴背竟更是發涼。

陸挽瀾倒是澹定地很，只正道：

“各位掌柜當年，都是追隨先父征戰沙場的名將，忠心驍勇自不必說，彼時既能為家父的左膀右臂，今日自然，也當得起我陸家京城總號的家！可若真的有人首鼠兩端、背信棄義，到了我這里，也決不輕饒！”

“是謹遵家主教誨。”

教授查賬的課程就這麼結束了。

待掌柜們陸陸續續走出定國府，陸挽瀾才活著脖子進了暖閣，一邊由著梨影捶肩背，一邊面無表地吩咐遲錚：

“去盯著錢掌柜，他有任何靜立刻來報。”

“屬下遵命。”

遲錚剛出了暖閣，小喜便提了一個致的檀木食盒進來，眼睛閃著喜悅的芒，一邊說著：“姑娘，你看誰來了？”

一邊將后的人兒請進暖閣。

姚水月人才一進門，晴山的對襟窄袖上襦便映得整個暖閣跟著亮堂起來。領袖上鑲滾著白狐，的出鋒將清麗的臉龐襯托得愈發暖意融融。

正施施然請安，便被陸挽瀾扶住了荑。

“你來便好，千萬別多禮。”

“臣多謝王妃恤。”姚水月落座后便招呼侍捧上一摞繡品，“聽聞王妃與燕王殿下不日就要大婚，臣選了些琴瑟和鳴的花樣兒，繡了一些繡品，若王妃不嫌棄就送給王妃做賀禮。”

“大婚連日子還沒定，你怎的就繡了這許多？”

陸挽瀾接過繡品，歡喜地看著。

從帕子、汗巾等小件兒，到錦被、斗篷這般大件兒應有盡有，各喜慶的錦緞面料泛著水亮亮的澤，蘭草、鴛鴦、喜字、孩兒圖......各式花樣兒不盡相同。

“你繡的可真好。”陸挽瀾輕輕著針腳，忽然想到什麼便又調皮打趣道，“給我繡了這麼多，那你自己的嫁妝可準備妥當了？”

“啊？”姚水月角輕啟怔了一怔，又紅著臉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