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笑著說道：“我自弱，不宜練武。別人騎馬箭，我只能多看書打發時間。”

“這些書，有的是買的，有的是別人贈送給我的。種類極多，雜書也很多。若是有你興趣的雜書，不妨看看。我送你也無妨。”

羅霆眼睛一亮：“殿下此話當真？”

太孫目中含笑，不答反問：“不知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雜書？是遊記還是雜學？”

羅霆略一遲疑。

他本不想實話實說，轉念一想，他在國子監裡“不學無”也不是什麼，太孫怕是早就知道了。說與不說，其實沒什麼區別。

“我喜歡探案驗之類的閒書。”

羅霆不無自嘲地笑了一笑：“我爹是兩榜進士，堂堂狀元出。偏偏有我這麼一個不喜讀書只喜歡‘歪門邪道’的兒子。讓他丟盡了面。”

“你這麼說，實在是妄自菲薄了。”

太孫注視著羅霆，溫和地說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各有志罷了。你不喜歡讀書，是因爲你不喜儒家學說，也不擅長做文章。”

“會讀書的人很多。有的人讀了書呆子，未必真正懂書中的道理。有的人雖然不讀書，卻明辨是非機敏果決，將來必大。你就是這樣的人。”

平平常常的幾句話，卻聽得羅霆心澎湃激不已。

顧莞寧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顧莞寧畢竟是閨閣，又是他心儀的人。他在面前，不太好意思暢所言。

在太孫面前，卻全無這方面的顧忌。

“殿下對我這般盛讚，委實令我汗。”羅霆口中說著汗，目中卻閃著熠熠芒：“不瞞殿下，我心裡其實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我不考科舉，難道日後就沒有前程出路了不？”

“遲早有一天，我會讓我爹孃看看，我羅霆絕不是沒用的廢。”

太孫笑了起來：“好，我也等著這一天。”

“對了，你不是說喜好探案驗之類的書嗎？我這裡正好有幾本這樣的書，一併送給你好了。”

一邊說著，一邊從書架的第二層右邊取出四本書來。

其中兩本是前朝的仵作寫的傳記，有一本是當朝大儒寫的大秦律法解讀，還有一本是前任刑部侍郎親手寫的探案雜記。

羅霆接過這四本書，高興得兩眼都快放了：“殿下，這麼珍貴的書，你真的要送給我？”

這四本書都是手抄本，想買也買不到。

沒想到，太孫就這麼隨隨便便地送給了他。

“一本書只有到視它若珍寶的人手中，才最珍貴。”太孫含笑道：“想來你一定會仔細翻閱鄭重收藏。”

羅霆想也不想地應道：“那是當然。”

然後又低聲笑道：“不過，我可得將書藏好了，千萬別被我爹看見。不然，又要挨一頓板子了。”

說完，咧笑了一笑。

羅霆的笑容十分爽朗，很容易就會染到邊的人。

太孫也出會心的笑容：“羅尚書氣度儒雅，文質彬彬。沒想到，私底下竟是一個嚴父。”

羅霆嘆口氣，大吐苦水：“可不是嘛！我爹看著和氣，其實從不手。我偶爾逃逃課喝喝酒看看閒書，只要被他逮到了，就是一頓板子。”

“其實我的手比我爹強多了。可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我既不敢出言頂撞，更不敢還手，最多也就是在我爹手的時候溜而已。”

太孫忍俊不地笑了起來。

羅霆說了些日常趣事，太孫聽得頗爲專注，偶爾也笑著。

羅霆本就是磊落灑的子，太孫比常人文弱些，子卻十分隨和。兩人談間，竟頗爲投契。

太孫也悄然訴苦：“我自弱，不能練武。這是我生平最大的憾。”

“母妃唯恐我有個閃失，連騎馬都不讓我學。其實，太醫們都說，只要不勞累過度，適當的運會令人更康健。平日騎一騎馬倒也無妨。母妃擔憂我的，是不肯點頭。”

說到這兒，太孫長長嘆息一聲：“爲了不令母妃擔憂，我也只能忍下了。”

爲人子，最要的就是孝順二字。

哪怕父母的言行舉止稍微過火了一些，也多是因爲疼子所致。

羅霆笑著點頭附和：“殿下說的是。我也常想著，只要我爹有力氣管教我，哪怕是我到了六十歲，也願意挨他的板子。”

太孫的眼中流出讚許和欣賞。

這個羅霆，年紀雖然不大，卻重重義，心思敏銳通，絕對是個可造之材。

“羅霆，你若是不想去國子監，不如我和羅尚書打個招呼如何？”太孫忽地張口說道：“刑部那裡，我和刑部左侍郎說一聲，讓他爲你安排一個差事。你年紀不算小了，也勉強能當差做事了。”

羅霆既驚又喜：“殿下，你說的都是真的？沒騙我吧！”

太孫也不計較他的一時失言，含笑道：“這麼要的事，我豈會隨便說笑，當然是真的了。”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羅霆長到十五歲，還從未遇到過這般賞識他的人——當然了，顧莞寧除外。

他也不是傻瓜。太孫份尊貴，如無意外，將來這天下遲早會是太孫的。他現在和太孫結，絕對是一樁好事。

更何況，太孫氣度雍容，寬厚溫和，睿智英明，令人折服。

羅霆斂容，抱拳作揖：“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謝過殿下了。以後殿下若有差遣，我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和聰明人打道，總是令人愉快。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羅霆也一定會懂。

太孫坦然地了這一禮，然後笑道：“我這裡雖然沒有酒菜，卻有上好的春茶。我讓人沏一壺來。”

羅霆也不忸怩，欣然點頭：“沒有酒，飲茶也是極好的。”

太孫吩咐一聲，很快便有宮沏了春茶端了上來。

春茶澤微綠，茶香襲人。

端著茶杯的宮面桃腮，眼波醉人，聲音脆滴：“殿下，請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