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后方探出兩修長潔凈的手指，夾住酒壇的壇口，輕輕一轉。謝玄還未反應過來，手上一空，酒壇輕巧出掌心。

一個鶴發的老叟斜靠在金蓮上，峨冠博帶，氣宇浩然，正以雙指夾著酒壇倒酒，對謝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壇桃花春釀的確很適合老夫，有勞你了。”

謝玄不由一愣，隨即心頭微凜，以他的修為，竟察覺不出老頭是如何冒出來的，奪取酒壇的手法更是高深莫測，令他無從攔阻。

老叟后，跟著一個眼若桃花的俊年，神頗為青，一板一眼地向眾人拱手作禮。

謝玄的目落到俊年臉上，遲疑著問道：“你可是孔家的九言八年前會稽的元宵燈會上，我們見過，你那會兒扎了兩個沖天小辮兒。”

“謝玄兄長真是過目不忘。”孔九言俊臉一紅，再次行禮，“九言見過諸位兄長。打擾各位飲酒雅趣，還恕罪則個。”

“好說好說。九言，你還是這麼怕生啊，哈哈。”謝玄目一轉，“那這位是”

“這是我的，我的”孔九言瞧了瞧老叟，結結地道。

“老夫是九言的族叔，人稱玉扇凌風孔君子，這次特意帶他出來見見世面。”老頭神肅然，抿了一口酒，瞇起眼來細細品味。

孔九言蠕，語聲在老叟心中響起：“先祖嘗言，君子以誠相待。我們說謊騙人不太好吧”

“傻小子，和這三個家伙說真話，你會被玩死的仔細瞧瞧，這是君子嗎兩個狼狽為，惡意勸酒。一個服過醉泥果，還想扮豬吃虎，一個比一個險”孔君子悄然傳音，眼角的余瞟向鄰座貴，往領口深的白膩里打轉，“這些小娘子心思就干凈多了，又白又，嘖嘖。”

孔君子謝玄將信將疑地瞥了老叟一眼，也不多事。他換了酒壺，三人杯觥錯，連拼了八、九巡酒。貴們在邊上助威吶喊，引得不人過來瞧熱鬧。再過片刻，巨蓮附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世家弟子，大肆起哄鼓噪，甚至開啟賭局，押注三人誰能撐到最后。

便連太子伊墨的目也投向此，眾目睽睽之下，謝玄二人已是罷不能。

不多時，三人又喝空了十來壺酒。這些道門酒漿均是大補奇珍，勁力十足，即便以功法也難以化解勁道，只能憑自酒量抗。

“你，你，你怎地還不倒”潘安仁足下打了個趔趄，手中酒杯抖索，發紅的雙眼不甘地瞪著支狩真。

“嘻嘻，還差一點點。”支狩真醉眼酩酊，打了個酒嗝，抓住酒杯往潘安仁里灌。“安仁兄，到你了，我來幫你一把。”

“你不”火辣辣的烈酒，潘安仁肚里如同翻江倒海，泛起陣陣惡心，忍不住雙發，拽著支狩真一屁癱坐下來。

四下里發出一陣笑鬧聲。

謝玄著頭皮再干一杯，也是頭暈眼花，足底打飄。支狩真滿臉通紅地舉杯喝完，又到潘安仁。后者呆坐在蓮瓣上，神恍惚，連酒杯也不曉得去接。

“安仁兄，又該你了。”支狩真斟滿酒，晃晃悠悠地靠過去，酒杯遞向潘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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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謝玄眼角輕輕跳，突然意識到了不妥。三人剛開始拼酒，原安就是這副搖搖墜的醉態，似乎再灌幾杯，就將不支醉倒。然而數十壺烈酒下去，原安仍是這副模樣。

“哇”潘安仁聞到濃烈的酒氣，再也忍不住，猛地嘔吐出來，花花綠綠的垢濺了一，散發出酸臭味。

眾人掩住口鼻，向后退著哄笑起來。

“大家看到了吧安仁兄喝不下去了認賭服輸，他是孫子了。哈哈，潘安仁是個孫子啊”支狩真醉態可掬地指著潘安仁，發了酒瘋似地，一個勁揮臂高呼。

刺耳的聲音在秦淮河上空久久回，傳得人盡皆知，好事者紛紛跟著狂笑鬧。

被原安這小子了謝玄的心驟然一沉。

哄喧鬧中，一名貴手捂翹，尖一聲，怒視四周黑的人影。孔君子不聲，了手指，對臉異樣的孔九言正道：“即是空，空即是。心正不怕，懂麼”

“這出戲好看。”伊墨莞爾一笑，拎起一串冰翠葡萄，心愉悅地剝掉皮，目瞥向潘氏一族。

潘明、潘畢、潘侍郎等潘氏高層坐在遠的金蓮上，面鐵青，潘氏子弟個個面無，垂頭喪氣。

“豎子無禮”潘明“砰”地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盞。

潘畢森然道：“父親放心，這小兒不過猖狂一時。待到崇玄署宣讀道門預錄名單之時，定要好好折辱他一番。”

支狩真丟掉空酒杯，醉醺醺地轉向謝玄：“大，用杯子太不過癮。我們干脆點，來玩個大的”他抓起兩只大小差不多的酒壇，隨手丟給謝玄一只，“來吧，你我一口干”

他直視謝玄，神采飛揚，迷離的眼神霎時變得明銳如劍。

謝玄惶惶抱住酒壇，心中雪亮，原安這小子是扮豬吃老虎啊他心似打鼓，額頭不住沁出冷汗。自家輸了沒什麼，他也不在乎別人他孫子，可連累了燕塢謝氏的名聲

“玄哥兒，看你的啦”“玄哥兒，干翻他”“玄哥兒，替我們燕塢謝氏爭口氣”謝氏子弟大聲吆喝鼓勁，一雙雙熱切的目聚焦在謝玄上。

“來，大，干了”支狩真舉著酒壇，向謝玄。

謝玄心如麻，慢慢提起酒壇，仿佛重如千鈞。

“砰”兩只酒壇相撞，猛地炸裂，碎片酒水四激濺。謝玄呆了呆，一時不知所措。

支狩真拿起一方巾，從容掉手上的酒，對他微微一笑：“看來我們是喝不了。大，這一局不如就此作罷，你我算作平手可好”

四下一片嘩然，謝玄木然而立，酒珠順著襟簌簌滾下，打了腰系的香囊。他本想大去你娘的，我謝玄絕不要人相讓可目及白發滿鬢的謝青峰，他心頭一，默默地埋下頭，什麼也沒有說。

“是個知進退的聰明孩子，有我原氏門閥的氣度。”原婉輕著鶴兒的羽翎，滿意地笑了笑。

鶴兒舒展長頸，遠遠凝視著支狩真，亮晶晶的目瞳閃過一惘然。不知怎地，原安適才明銳如劍的眼神，恍惚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