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莞寧平靜無波的眼底，燃起了幽暗的火苗。

蓬的怒氣在膛裡劇烈地涌不休，似要衝出膛之外。

邊軍瘟疫之事，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如果不是沈謹言徐滄師徒及時遏制住軍中瘟疫的傳染擴散，軍中死亡人數不知會有多。若真如樂郡主所說的那般，蕭詡焉有命在？

樂郡主一心求死，無心再瞞，將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堂兄是大秦天子，國運在，若不是這等惡毒的巫，也謀害不了堂兄。”

“此等惡毒巫，除了吐蕃國師之外，無人知道解開巫的法子。便是大哥，也不甚清楚。我更是一無所知。”

“原本大哥打著主意，待皇兄一死，大秦必會陷混無主的境地。大皇子年齡尚小，魏王韓王不得會生出異樣心思。到時候，大秦外憂，本不是吐蕃突厥聯軍之敵。”

“他和吐蕃太子早已暗中商定，取下大秦之後，便再轉頭對付突厥。待平定天下，關外廣袤之敵盡歸吐蕃，大秦還會將大秦數十座邊城也一併拱手相讓。大秦還會向吐蕃進獻歲幣……”

在顧莞寧冰冷憤怒的目下，樂郡主忽然生出了慚之意，聲音漸低。

“好，你們兄妹兩個真是好樣的！”顧莞寧目中燃著憤怒的火：“幫著吐蕃人來攻打大秦，打算將大秦變吐蕃的附庸國！”

“蕭家出了你們這樣的子孫，列祖列宗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眠，會被你們兩個氣得再活過來！”

樂郡主臉孔漲紅，不知是因爲愧抑或是惱怒：“我們不這麼做，如何能爲父王和二哥報仇？”

彷彿這樣便能說服自己一般。

樂郡主加重了聲音：“我們只能這麼做！”

“我所依仗的，只有吐蕃太子的寵。大哥也有天生的好相貌，迷住了吐蕃國師……”

顧莞寧冷笑著打斷樂郡主：“一個做禍國的太子妃，一個甘願出賣相做男寵。你們兄妹兩個，還真是忍辱負重，令人欽佩！”

樂郡主被顧莞寧濃濃的譏諷氣得面孔發紫：“顧莞寧！你出言辱我也就罷了，不得侮辱我兄長！”

“他右手被廢，狼狽逃出京城，藏在吐蕃國。爲了報仇，不得不如此。你有何資格嘲笑他！王敗寇，輸了我們無話可說。若是我們勝了，現在匍匐在腳下卑微求饒的，就會是你！”

顧莞寧冷冷應道：“那你便想錯了！我顧莞寧知道什麼是家仇什麼是國恨。便是有人滅了我滿門，我也絕不會爲了報仇便拋宗棄祖，更不會背叛大秦！”

樂郡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顧莞寧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樂郡主：“你在此強詞奪理，只是自我安罷了。”

“其實，你心中十分清楚，你和蕭睿的所作所爲，天地不容！”

樂郡主全劇烈地抖起來。

“你到底是蕭家子孫，臨死前，有何願，只要不太過分，我便滿足你。”顧莞寧淡淡道。

樂郡主呆滯許久，才低聲道：“我想再見我母親一面！”

顧莞寧簡短地應了一個字：“好！”

……

樂郡主斷無出宮之理，顧莞寧便下令，命陳月娘去宗人府一趟，將齊王妃帶進宮來。

陳月娘應了一聲，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齊王世子妃可要一併帶進宮？”

顧莞寧冷然道：“不必。”

陳月娘這才驚覺自己問的多餘，訕訕地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顧莞寧又吩咐玲瓏一聲，讓去福寧殿送信。片刻後，玲瓏便回來了：“奴婢已將此事稟報皇上，皇上說，娘娘如何置此事，但憑心意！”

但憑心意！

短短四個字，已勝過世上所有的甜言語。

爲一朝天子，他坐擁天下，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以正大明地納進宮，盡豔福。可他依然待一心一意，甚至願意讓共君王之權。行事無所顧忌，但憑心意。

顧莞寧心中又酸又甜。

蕭詡，你這般待我，我顧莞寧自不會辜負你的意！

世事無常，我心如磐石，永無轉移！

……

一個時辰後，齊王妃顧渝被帶進宮中。

“陳月娘！你爲何要帶本王妃進宮？”齊王妃厲荏地怒問。

多年的錮生涯，早已將齊王妃的驕傲不甘消磨殆盡。

人越老越怕死，當年齊王父子被雷劈死之時，齊王妃恨不得同赴黃泉。如今殘茍活數年，反倒不想死了。

哪怕是卑躬屈膝地茍活下去，也勝過被賜死！

正因如此，當幾年未見的陳月娘忽然出現在眼前時，齊王妃頗爲驚懼。以爲陳月娘是奉命來要的命……

陳月娘不無譏諷地應道：“齊王妃多慮了！皇后娘娘若想要你的命，本無需大費周折地帶你進宮！只一道旨，你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宗人府裡。本無人過問！”

這般無的辱，令齊王妃難堪之極，也暗暗鬆了口氣。

陳月娘說的沒錯。顧莞寧想殺，輕而易舉，本無需這般折騰！

既是如此，讓進宮又是爲了什麼？

被關在宗人府數年，齊王妃早已與世隔絕，本不知外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自己的一雙兒俱做了叛國賊！

陳月娘不想多說半個字，將齊王妃帶進一間屋子裡，簡短地說道：“稍候片刻，有人要見你。”

說完，便離開了。

空地屋子裡，只剩下齊王妃一個人，死寂一般的安靜。

齊王妃一開始還能佯裝鎮定，很快便坐立難安起來。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各種念頭。

到底是什麼人要見？

難道會是母親？

想及此，齊王妃莫名地激起來。

對，一定是母親！

顧莞寧對母親最是孝順敬重，只要母親肯張口求，顧莞寧一定會心。說不定，從今日起，便能徹底離開宗人府那個鬼地方……

推門聲驚醒了魂遊天外的齊王妃。

齊王妃擡頭看了過去，醞釀了許久的笑容在見到來人的臉孔時，化爲無邊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