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詡”每日只能醒來三回，每次不過半個時辰。所能見到之人，除了顧莞寧之外，便只有小貴子等六個人。

他口中說的怨毒，一聽到玥姐兒的名字，卻又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或許，顧莞寧心之下，會讓他見玥姐兒一回。父連心，他只要稍作暗示，玥姐兒一定能心領神會……

一轉頭，就見顧莞寧悉瞭然的冷凝目正看過來。

他心跳驟然了一拍。

“穆韜，點了他的啞。”顧莞寧忽地下令。

穆韜心中詫異，卻未吭聲，依令而行。

顧莞寧接著吩咐：“小貴子，扶著皇上坐到牀榻邊。”轉頭又吩咐琳瑯：“琳瑯，去請小郡主進來，見一見皇上。”

“蕭詡”：“……”

顧莞寧這是何意？

真的有膽量讓玥姐兒見他？

就不怕，玥姐兒會察覺到異樣？

……

“蕭詡”被扶著坐在牀榻邊，雖然口不能言，用目和表稍作暗示卻是無礙。

聽到開門聲，“蕭詡”上涌，難以抑制的激起來。

不管如何，這都是一個極佳的機會！

他絕不能錯過！

穿著淺宮裝的玥姐兒，在琳瑯的引領下走進寢室，恭敬地行禮請安：“玥姐兒給皇伯父皇伯母請安。”

“免禮平。”顧莞寧神淡淡，不算親和，一如往常。

玥姐兒早已習慣了顧莞寧的淡漠，謝恩之後，站直了子。很自然地擡頭看向“蕭詡”：“皇伯父病重多日，不知近來可好？”

初長，形纖弱窈窕，面容清秀，怯的聲音頗爲悅耳。

“蕭詡”不能說話，竭力用目傳達著心的洶涌和急切。

玥兒，我是你的親爹蕭睿！

玥兒，快些睜大了眼睛看我，認出我是誰！

玥兒，快些想辦法，將我被椒房殿的消息傳出去！

玥姐兒：“……”

皇伯父今日是怎麼了？

爲什麼不停地眼睛？目還這般奇怪？

莫非是眼角筋了？

玥姐兒思來想去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怯生生地看向顧莞寧，低聲道：“皇伯母，皇伯父是不是眼睛痛？”

“蕭詡”：“……”

琳瑯等人俱都低下頭，拼命忍笑。

顧莞寧慢悠悠地瞥了臉孔漲紅滿面憤的“蕭詡”一眼，然後悠然笑道：“約莫是眼角筋了，纔會眨個不停。我之前尚未留意，還是玥姐兒細心。”

顧莞寧鮮有這般隨和可親的時候，玥姐兒頗有些寵若驚之，微紅著臉道：“玥兒也是無意中察覺到此事，當不得皇伯母這般誇讚。”

顧莞寧繼續慢悠悠地瞥“蕭詡”一眼：“請徐太醫爲皇上仔細瞧瞧。”

玥姐兒頗爲乖巧懂事，立刻起告退。

臨走前，還不忘關切地看“蕭詡”一眼：“希皇伯父的病快些好起來，玥兒每日都爲皇伯父祈福。”

“蕭詡”眼睜睜地看著玥姐兒離開，慪得吐的心都有了。

這個蕭明玥，白長了一雙眼睛，竟連親爹都認不出來！

“蕭詡”恨恨不已地想著。只恨自己不能彈，不能說話，否則，必要先教訓玥姐兒一頓！

而顧莞寧，欣賞著“蕭詡”忽紅忽青的臉孔，心十分愉悅。

……

這份好心，一直延續到晚上。

直至阿奕面不愉地回椒房殿。

顧莞寧略一皺眉：“出什麼事了？”

阿奕雖城府不深，也鮮有這等緒鮮明於臉上的時候。

“今日在朝上，我提議讓傅中書令爲欽差，前去魏王藩地負責賑災之事。衆臣卻以傅中書令是天子近臣事務繁重不宜爲由，一力勸阻。”

阿奕憋了一肚子悶氣，此時一腦地倒了出來。

“王閣老出言反對，崔閣老也跟著附和。兩位皇叔也都出言反對。說派欽差無妨，最好是從三品以上的重臣裡挑選一人。”

“便是傅中書令，也自行站出來，說自己年輕識淺，難當重任。請我另擇合適之人。”

平日裡衆臣追捧相讓，阿奕這個儲君做得頗爲順遂。今日纔算真正會到了什麼“君弱臣強”，什麼是“獨力難支”。

衆人有志一同地反對他的提議，他在朝中孤掌難鳴，本無可奈何。最後只得無奈退讓，命衆臣推舉合適人選。衆臣也不客氣，立刻商榷討論。

阿奕越說越是懊惱。

顧莞寧卻眉頭略鬆，很快平靜下來：“他們推舉誰前去？”

阿奕悶悶不樂地答道：“是禮部左侍郎。”

顧莞寧點點頭道：“禮部左侍郎位列三品，清正，未至五旬，年歲也不算太大，爲欽差倒也合適。”

阿奕：“……”

阿奕滿腹委屈：“母后，你怎麼不站在我這一邊？”

母后怎麼能向著那一幫臣子說話？

明明是他們故意駁回他的提議！合力欺辱他這個年儲君！

顧莞寧神淡淡地說道：“禮部左侍郎，既有三品，又有資歷，都勝過傅卓。衆臣推舉他前去，到底有何不妥？”

阿奕被詰問得啞口無言。

“國朝大事，本就應該謹慎行事。你便是儲君，也不能任而爲。”

顧莞寧沉聲說了下去：“昨晚你提起傅卓的時候，我沒反對。是因爲知道衆臣一定會攔下你！索讓你去一回釘子，才能更深地記住這個教訓。”

“他們這麼做，纔是真正爲朝廷著想。只會逢迎討好儲君，不分事輕重的，不過是佞臣小人。”

“便是傅卓自己，也不敢應下欽差之事。這是因爲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資歷，本不能當此重任。他更不願落下佞臣的聲名。”

“爲儲君，你切記不可狂妄輕浮，獨斷專行，更不可任人唯親。要懂得明辨是非，要學會聽取衆人之見，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因朝事之爭，便對臣子心生不忿，暗中猜忌。”

“這些，你可都記住了？”

阿奕聽得汗流浹背，滿面愧之：“母后教訓的是。是兒臣思慮不周，行事有錯。兒臣記下母后的教誨，定當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