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

傅卓邁步進了屋子。

低聲細語的羅芷萱和蕙姐兒一起擡頭，一大一小兩張俏臉不約而同地出甜的笑容，起相迎。

“爹，”九歲的蕙姐兒聲音脆悅耳：“你可總算回來了。我和娘一直在等你。”

傅卓微笑著了蕙姐兒的頭髮，輕聲道：“爹今日有些疲累，先早些歇下，蕙姐兒乖乖回屋去，明早再來好不好？”

蕙姐兒聽話地點點頭，行了一禮才離開。

羅芷萱探詢的目落在傅卓的臉上：“你是不是有心事？”

夫妻十餘載，兩人對彼此的脾氣了如指掌。

傅卓滿腹憂思，自然瞞不過羅芷萱。

傅卓也無瞞之意，目中出一抹無奈的苦笑：“確實有一樁令我哭笑不得的事。”然後，將阿奕以他爲欽差被衆臣齊齊反駁之事說了出來。

“……殿下到底太過年輕，一直在帝后的庇護下長大，沒什麼城府心計。”

傅卓嘆道：“別說我無意於此。便是我有這份心意，也不能這般行事。至也該讓臣子張口推薦，試探衆臣的反應，然後順理章地點頭應允。便是衆臣反對，殿下也可從容應對，不至於像今日這般被，面全失。”

羅芷萱也嘆了口氣：“他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年郎，心思率直，哪裡懂得迂迴行事之道。”

“他也是一片好心，想借著此事擡舉你。你辦妥了這樁差事，便是大功一件。接下來再升職便是水到渠。”

想法是好的。

不過，還是太過天真了！

便是天子，也不能這般任人唯親。要提拔誰，總得有個循序漸進令衆人心悅誠服的過程。哪能這般直接！

傅卓低聲道：“今日在朝上，王閣老崔閣老一力反對，兩位世子也義正言辭。其餘衆臣皆出言附和。唯有顧尚書厚道些，保持緘默，未曾出言。殿下哪裡敵得過衆人口舌，憤加，一張臉漲得通紅。”

“便是我，也分外難堪。”

“我只得主站出來請辭。饒是如此，散朝後，衆人看我的眼總和平日不同。崔三郎更是尖酸刻薄，藉著此事狠狠地奚落了我一通。”

……

誰遇到這等事，都會覺得糟心。

傅卓看似溫和，實則心高氣傲。被衆人用看“佞小人”的輕蔑目看著，心中懊惱，可想而知。

他和崔三郎同爲中書令，一直面和心不和，明裡暗裡的較勁爭鋒從未停過。

崔三郎一直被著一頭，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這回算是逮住機會，毫不客氣地出言嘲諷辱他一番。

偏偏傅卓無法反駁，只能生生地嚥了這口悶氣。

羅芷萱見傅卓神鬱煩悶，自是心疼不已，手握住他的手：“你也別太過生氣，氣壞了自己可不值得。崔三郎嫉恨於你，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你別理會他！”

傅卓悶悶地應道：“都是天子近臣，皇上更信任更重我，他被了一頭，便看我不順眼，和我較勁。我實在不願理會他。”

奈何兩人都是中書令，每日見面機會多的是，再不喜對方也得忍著。

羅芷萱也不知該怎麼安傅卓，默默地握著他的手。

傅卓同樣沉默不語，眉頭依舊皺。

過了許久，羅芷萱才輕聲打破沉默：“你今日心煩悶，怕不止因爲這一樁事吧！”

傅卓神複雜地嗯了一聲。

羅芷萱擡起眼，輕聲問道：“你可是爲了皇上久病不愈而憂急？”

傅卓嘆了口氣：“什麼都瞞不過你。”

……

蕭詡一病就是數月，一直在椒房殿裡養病，再未上朝面。儲君蕭天奕代父上朝，聽政理事。

時間久了，就是再遲鈍的人也會生疑。

皇上生病是常事，像這般避不面的，卻是第一回。

皇上的病癥到底如何？是否還有痊癒的希？抑或是就此一病不起，大秦將要由年輕的儲君繼位？

便是傅卓，也免不了思慮憂心。朝中衆臣會如何作想，可想而知。

有儲君坐鎮朝堂，中宮皇后坐鎮後宮，母子合力穩住局勢。人心浮，卻是誰也無法控制。

“……魏王韓王一前一後上奏摺，顯有試探之意。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藩王叛奪位之事，怕是會再次上演。”

羅芷萱聽得心驚不已，下意識地應道：“他們怎麼敢？”

“怎麼不敢！”傅卓目一閃，語氣冷然：“魏王韓王都是野心之輩。這麼多年一直被先帝彈，後來又因齊王被誅心生忌憚，這纔不甘不願地困在藩地。卻將魏王世子韓王世子都留在京城。”

“他們一直在‘靜候良機’。”

“現在，他們覺得機會來了，所以手行。若是朝廷不及時應對，或是態度太過綿，接下來便有禍起蕭牆之憂。”

傅卓眉頭深鎖。

羅芷萱長於閨閣，囿於宅，聽到和“謀逆篡位”相關之事，頓覺心驚跳。一時說不出話來。

傅卓又長嘆一聲：“這些還不是我最憂心之。我最擔心的，還是皇上！”

“我已經整整幾個月沒見過皇上了。這在往日，從未有過。便是皇上病重，也不至於所有人都不見。”

“或許，皇上是真的不久於人世了。所以，皇后娘娘纔不肯讓任何人見皇上。爲的是瞞下皇上的病癥，爲儲君爭得更多時間。”

羅芷萱駭然，不自覺地用力抓傅卓的手：“你……這等話怎麼能說出口！”

這等忤逆犯上的話，絕不該出自傅卓之口。

他是天子近臣，也是蕭詡最好的朋友！怎麼能說出這等誅心之言？

傅卓滿面苦：“連我都這麼想了，別人又會如何？兩位世子都不是等閒之輩，豈會不窺準時機出手？”

“等著看吧！很快，他們便會出手了。”

羅芷萱遍生寒，從裡都外都是冰冷一片：“他們會做什麼？皇上還在世，儲君每日臨朝，後宮有顧皇后坐鎮，閔太后也安然地在慈寧宮。他們敢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