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天牢終日暗。便是白日裡，也得點著油燈。

被關在天牢數年，有再多的驕傲，也被漫長的歲月磨得乾乾淨淨。

“來手談一盤。”韓王世子頂著蓬蓬的長髮鬍鬚，沒了半點氣，隔著柵欄喊了一聲。

魏王世子嗯了一聲。

兩人被關在相鄰的天牢裡，從未過刑罰，一日三餐雖簡單也能果腹。天子還特意命人送了些筆墨書本和一副圍棋來。

悶著無事，兩人便時常隔著柵欄下棋。

如今兩人上已去了鐵鏈，只雙腳雙手之間各有一條細長的鐵鏈，行立坐臥都沒什麼妨礙。

棋盤今日擺在魏王世子這一側，韓王世子要隔著柵欄放棋子，手得再長也有不及之。索張口，讓魏王世子代爲擺放棋子。

不到半個時辰，韓王世子便輸了一盤，面不愉的哼了一聲：“再來一盤。這次你得讓我三個子。”

別說三個子，便是讓五個七個，他也贏不了。

魏王世子擡頭瞥了好強爭勝的韓王世子一眼，默默收了棋子，重新再來一盤。

左右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萬幸他們還能彼此相伴。若是孤零零地被關在此，無人說話解悶，本熬不下去。

天牢外忽地響起了腳步聲。

兩人作俱是一頓，一起看了過去。

此時未至飯點，是誰來了？

……

來的是一個侍，年約三旬，眉眼尋常。

待看清來人，韓王世子心裡一陣失。這個侍姓陶，每隔一兩個月，傅妍便會打發陶公公送信來。

魏王世子神激，霍然起走到鐵欄邊。雙手雙腳一陣嘩啦啦的鐵鏈響聲：“可是傅氏讓你送了信來？”

在暗無天日的天牢裡，收到妻兒的來信，於他們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陶公公恭敬地應道：“是。”然後，從袖中拿出信，送至魏王世子手中：“世子妃請世子立刻看了信，然後讓奴才帶個口信回去。”

魏王世子眉頭了一，立刻拆了信，匆匆看了起來。看至一半，面頗爲難看，眉頭皺。

韓王世子看在眼裡，也覺好奇，恨不得將脖子也過來看上一看：“喂，出什麼事了？”

兩人“同甘共苦”，如今都是階下囚，彼此也沒什麼可瞞的。魏王世子淡淡說道：“閔家小子要求娶瑜姐兒。”

韓王世子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張淘氣的男臉孔。

兩人被關進天牢時，孩子們還未長大。在兩人的印象中，閔達還是那個上躥下跳浮躁的淘氣小子。

魏王世子對瑜姐兒如掌珠，如何能捨得將許給閔達？

只是，傅妍在信中說的明明白白。錯過這一樁，瑜姐兒日後再難有更好的親事。

都是他這個親爹，連累了兒。

魏王世子沉默許久，才張口道：“你替我傳口信給傅氏，便說一切由做主。”

陶公公恭敬地應了下來。

待陶公公離開後，韓王世子才哼了一聲：“白白便宜了閔家小子！”若不是魏王府敗落，瑜姐兒這朵貴的鮮花萬萬不會落到閔家那個泥坑裡。

魏王世子無心說話，沉默不語。

韓王世子發了幾句牢，又想起了朗哥兒，一時心難平。

閔家到底是國公府，門庭顯赫。閔達也算年才俊，勉強算是一坨不算差的牛糞。瑜姐兒有了歸宿，總能了卻一樁心頭事。

而他的朗哥兒，今生怕是連娶妻生子都不可能……

韓王世子心裡一陣酸楚，也沒了心說話。

……

三日後，中宮顧皇后親自下旨，爲閔達和瑜姐兒賜婚。

瑜姐兒在會寧殿裡接了旨，眉眼間浮著淡淡的喜悅，神還算平靜。倒是親孃傅妍，比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喜極而泣，不時用帕子拭眼角。

林茹雪聞訊趕來道喜：“好事多磨，此話不假。瑜姐兒和閔三公子總算有緣。”

傅妍展笑道：“是啊，親事定下，我這顆心便也徹底放下了。”

林茹雪不免想到自己的兒子，黯然輕嘆一聲。

傅妍何等敏銳，立刻窺出了林茹雪的心思，低聲道：“你也別太灰心。皇上和娘娘這般寬厚，或許朗哥兒之事也有轉機。”

便是再寬厚，也不可能令朗哥兒爲韓王府傳承子嗣。

林茹雪心中沉重，不多說，隨意點點頭，很快轉移話題：“不知瑜姐兒何時出嫁？”

傅妍笑道：“親事既已定下，婚期倒不必著急。總得等阿出了嫁，才能到瑜姐兒。”

這麼一說，至也得是兩年後了。

林茹雪含笑應道：“如此也好。瑜姐兒也能多陪你兩年。”

是啊！

傅妍神和，眉眼間俱是喜意。

瑜姐兒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林茹雪又笑著看向瑜姐兒：“瑜姐兒，你親事已定，接下來該安心備嫁了。我那兒收著幾箱子上好的料，幾十匹料，還有一些金銀玉首飾，都留著給你添妝。到時候，瑜姐兒帶著幾十臺嫁妝，風風地嫁到閔家去。”

瑜姐兒一驚，還未說話，傅妍已搶著說道：“這如何使得！這些都是你當年的嫁妝，留著傍才是。如何能給瑜姐兒？”

魏王府韓王府俱被封。們兩個留在邊的，也只有自己的嫁妝了。

林茹雪淡淡一笑：“錢財乃外之，難道還能帶到地下不。這是我做嬸孃的一片心意，瑜姐兒收下就是了。”

話語中出的蕭索，聽得傅妍心頭泛酸不已。

兩人相依相伴數年，早已把年時爭強好勝的心都歇了，彼此意深厚。

傅妍自然清楚林茹雪的心事。

朗哥兒親無，後繼無人。留著好東西也無用。索給了瑜姐兒。

“瑜姐兒，快謝過你嬸孃。”傅妍不再推拒，輕聲吩咐。

瑜姐兒端端正正地行禮道謝。

林茹雪微微一笑，輕瑜姐兒的髮：“好孩子。日後嫁得良人，也別忘了你娘。時常進宮來看一看。”

瑜姐兒想也不想地應了。

傅妍鼻間微酸，眼眶溼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