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蔭小道，蟲喃陣陣，湫十與宋昀訶并肩而行，順著一條拐角的小道轉過去，郁郁蔥蔥的碧在云煙中時時現。

“這些緣由，怎麼不早跟我們說？”宋昀訶看著矮了自己一頭的，問。

“你都沒來找過我，就直接命陸玨將東蘅院圍起來了，我能怎麼說。”湫十無法將那樣匪夷所思的夢境描述出來，只能佯裝賭氣般的將這個問題輕飄飄糊弄過去。

唐筎找時，還未做那個夢，因而言行態度激烈，半分不退讓。宋昀訶找時，并不能確定夢的真假，只能順著夢中的問話往下說，最終預真，重合。

“這次清掃，我院中院外被查出的人，不必留面子，哪里來的丟回哪里去。”湫十踢了下腳底圓滾滾的小石子，聲音里帶著淡淡的涼意：“凈干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宋昀訶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旋即搖頭失笑：“以為你不曾留意過這些事。”

“我又不蠢。”湫十抬眸，嗤的低語了一聲：“手得太過了，就該給些教訓。”

宋昀訶腳步頓了一下，溫熱的手掌在的發頂了，笑意清和：“不錯，有長進了。”

湫十雖然是被全家寵著長大的，但城的許多事，宋呈殊與宋昀訶在理的時候并沒有刻意避諱，該知道的都知道。

這次帶程翌回主城養傷的事，在短短幾天迅速發酵，被各種夸大其詞，以風一樣的速度傳遍主城，還能讓遠在流岐山的阮芫都有所耳聞，若說背后沒有人推波助瀾，湫十本不信。

其實這些年，各族陸陸續續塞進來的探子，宋呈殊等人心里門清，名單上列得明明白白，只是以往那些人都沒什麼出格的舉，最多就是打探些小道消息帶回去，比如宋呈殊什麼時候閉關了，什麼時候又出關了這種人人都知道的無用報，便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不知道。

但這次，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

“天族就干這些事。”宋昀訶說得風輕云淡，抬目遠眺，在看見東蘅院時目微凝，道：“聽陸玨說，程翌已經醒了。”

“哥哥該為他救你之事道一聲謝。”

湫十想了想，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骨上，稍稍使力，將套在上面的玉鐲褪了下來。

“這是做什麼？”宋昀訶看著躺在掌心中潤，靈氣人的鐲子，問了一聲。

“來之前我跟伍斐聊過，說明日去臨安城找他們。”湫十眼眸彎了彎，聲音比方才輕快了些：“秦冬霖要是知道這件事，心里會怎麼想呢。”

“怎麼想？”宋昀訶一看的神，便知道又開始揣度秦冬霖的心理了，從小到大，對這樣的事，湫十總是樂此不疲，可能是真的相時間長了，秦冬霖那麼個難以捉的鬼脾氣，有時候也真能被猜中個七七八八。

湫十手了自己的鼻尖，像模像樣地分析：“他一直不搭理我，留音玉看見了不回，但又一直掛著沒碾碎，說明他在生我氣。我不知道他來了臨安還好，可我明明在伍斐那里知道了，還不立刻滾過去跟他解釋況賠禮道歉，非得拖延一天，為什麼呢。”

宋昀訶聽到這里，哭笑不得，卻也配合著往下猜：“為什麼？”

“這個時候，別人會覺得我是因為足或是其他的緣由，一時趕不過去。”說話間，東蘅院已經到了，湫十朝著嚴陣以待守在門口的陸玨笑了一下，又喊了聲“陸玨哥哥”，才又回過頭跟宋昀訶說：“但秦冬霖肯定不會這麼認為，他只會覺得我要利用這段時間，去做一些別的事。”

宋昀訶搖了搖頭：“比如連夜將程翌轉移安置。”

湫十頷首，像是能夠想到那個形，漂亮的水眸彎了兩瓣淺淺月牙，“所以他一定不會等明天我安排好一切去找他。”

宋昀訶眼皮重重一挑，牽扯得太也疼起來：“你的意思是，他今日就會過來？”

“得看他什麼時候知道我聯系上了伍斐這件事。”湫十拿著那圈鐲子，在宋昀訶的眼前晃了兩下，“你瞧著吧，等他來了，第一件事，不是找我，也不是問你要個解釋，他會循著氣息，直接來東蘅院。”另一只手朝著半空中劃了一下，“一劍下去，這個房子和里面的結界肯定都保不住。”

“第二劍下來，程翌的命可能也保不住。”

“你這個手鐲，是想給程翌留下，擋秦冬霖的劍？”宋昀訶聽完，步上臺階，問。

“這是阮姨給我的生辰禮，可擋一次昆虛境以下的任何攻擊。”湫十順著鐲子上的紋路了，有些心疼，“其他的防靈寶我怕擋不住。”

六界年輕一輩中，能讓秦冬霖全力以赴的對手屈指可數，上一回正兒八經見他跟人切磋還是三年前，以他那種恐怖的修煉速度，誰知道已經到了哪一步。

宋昀訶：“也不必如此，哥哥今日在這幫你守著，他人一到，便喚你過來，如何？”

湫十擺緩緩掃過臺階，搖頭，道：“沒用的，不讓他出完那口氣，他半個字都不會聽。”

宋昀訶這樣變不驚的人，此時此刻也被噎了一下。

話說到這，他們已到了長檐下。眼前屋門閉，窗子只向外推開了半條，一濃郁的藥草靈材味撲面而來。

相比于上次來時強的封院態度，宋昀訶這一次顯得格外溫和有禮。

以至于青楓將他們迎進屋時，臉上的神都是懵的。

黑龍族強悍，幾日的臥床休養，程翌已經能夠下榻坐一會，或是圍著屋子走一圈。湫十和宋昀訶進去的時候，他才換過藥，在桌邊的圓椅上坐著，臉寡白，通的氣質卻如落雪一般干凈。

“公子，這位是琴海主城的君。”青楓很快反應過來，向程翌介紹道。

程翌是見過湫十的，前頭十幾日斷斷續續清醒時，都能看見在屋子里待著，或命從侍從自己屋里搬來貴重的擺件，或又讓人送來療傷的上好靈藥。將他救回來，還如此悉心照顧，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

至于琴海主城的君宋昀訶，他在很早前就聽說過。像宋昀訶這種生下來就被冠上君頭銜的人，脈純粹，資源之不盡，是立在妖族年輕一輩最尖端的天驕，是在他心口的一塊巨石，也是他朝前斗，咬牙攀爬的力。

“程翌見過昀訶君。”程翌不卑不，朝宋昀訶抱了下拳，談吐自若。

青楓是見過他前幾日吩咐飛魚衛將東蘅院圍起來時黑著臉的樣子的，因此從見到他開始，就有些繃，但出人意料的是，宋昀訶這次并沒有刁難他家公子，而是跟著回了個禮，言辭溫和客氣：“程翌兄客氣。昀訶此次來，是代家妹向程翌兄道謝。”

等聽完前因后果，程翌眉心舒展開，他朝湫十笑了一下，輕聲慨：“誰料昔日隨手而為一件小事，今朝竟能換回程某一條命。”

他生得清雋，紅齒白，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等耐心聽完湫十所說，他著手中的玉鐲，角仍噙著淺笑：“誤會因我而起，也該由我解釋清楚，君和姑娘放心便是。”

如此行為做派，就連閱人無數，察秋毫的宋昀訶，也不由在踏出東蘅院院門時贊了一句：“這份氣度談吐，看著真不像是從黑龍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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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皓月當空，湫十帶著妖月琴經了室。

妖月琴經是妖族頂尖樂法，在六界十大天階法之列，但跟別的法后繼有人相比，這卷在近十萬年間幾乎已經銷聲匿跡。不是因為天階常人難以窺見，或是修習著天賦不夠，而是因為它得配合妖族圣妖月琴一同修煉。

而妖月琴已經近十萬年不認主了。

圣有靈，它不認主，誰也勉強不得。

湫十算是半個被青睞的幸運兒，在出世那日，赤紅彩霞漫天，錚錚琴音自古閣中傳出，不知多年沒靜的古琴給出了微弱的回應。

湫十是當世唯一一個能接到古琴之靈的人。

為什麼只能算半個幸運兒呢。

因為妖月琴一直沒認主。

而隨著年齡和修為的增長，湫十也行至了一條岔路口。

和一樣的天驕們，都選擇了族的天階法，比如哥哥宋昀訶，萬年前開始修習天階破戟，如今已經到了極高深的地步。

現在擺在湫十面前的，無非只有兩條路。

要麼接著在樂修這條路上走下去，如果妖月琴一直不認主，就只能換修地階高級，久而久之，跟別人拉開差距。

要麼放棄從前所學一切，轉換靈力，修習別的天階。

室，湫十看著懸浮半空中的古琴經，不由得想，夢中的自己，最后走了一條怎樣的路呢。

應當是換了別的路走吧，但總歸不會太順利。

離開了家，天階不到選擇，妖月琴則還在古閣中靜靜躺著，而沒有妖月琴，妖月琴經與廢紙無異。

湫十胡思想半天后，摒棄雜念，盤膝而坐，用心悟琴經中所描繪的意境。

深夜，一陣驚風起。

一道銳利得仿佛能撕裂蒼穹的滅殺劍意沖天而起，帶著無與倫比，無可阻攔的絞殺意志，奔向主城中心的西南角落。

那是東蘅院的位置。

室，湫十睫上下了，睜開了眼。

秦冬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