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赤金的九龍三足鼎燃著香，余煙裊裊。

謝昀于龍案前面無表地看著奏章，一旁的朱公公耷拉著眼皮，臂彎的佛塵也不地垂于地。

殿的宮人大氣都不敢一個，更不肖說往龍案那邊看上一眼。

此時，擺放龍案的金階下跪著二十余人，本就是六月夏暑，用以消暑的冰塊加了又加，但礙不過殿里滿了人。

“朱頤。”謝昀看也不看案下跪著的朝臣們，冷著聲音喚了聲朱公公，這一聲倒比玄冰還管用，霜碴子似的撲了底下人一臉。

朱公公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下，不等謝昀吩咐，就喚來幾個小侍搬來一個楠木雕屏風，這六扇屏風就擋在龍案前，替謝昀遮了視線。

這殿外殿跪著的，他都權當看不見。

等不到宮人又去取玄冰，大殿中央傳來咚的一聲悶哼，隨后就有人出聲。

“史太傅”

“史太傅”

“史太傅暈倒了”

史鶴是謝昀的老師，今已是古稀之年，他在殿前跪了幾個時辰，加之殿悶熱，自是扛不住厥了過去。

謝昀當即就要去看，不過很快的，面上的擔憂之變退去了。他頓了頓，讓朱公公撤走了屏風，傳了早就候著的陸安來替史太傅診治后，這才沉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殿前眾人。

“你們還要跪多久”

謝昀穿著玄常服，裳上金繡制的九龍栩栩如生，與他此時心倒是絕配，甫一說話，便如金龍長，好不生氣。

眾人不語，謝昀這才往史老太傅那邊看去，宮人已將人扶到椅上，陸安掐了人的虎口，不多時，史老太傅悠悠轉醒，混沌的目還未清明便道。

“圣上以皇后足期無上殿赦令召雁夫人宮，以皇后擅自離宮為由起意廢后，臣覺得不妥”

謝昀本意詢問陸安史老太傅病，猝不及防聽聞這聲，臉眼可見地晦暗下去。

他冷笑一聲，回看向殿下跪著的人：“你們以為如何”

“臣等以為不妥”眾附議，異口同聲。

“皇后并不大過，不可廢”史老太傅虛弱地癱在椅上聲音卻擲地有聲。

謝昀一哂，嗤道：“皇后乃天下子之表率，民間妻輔，雁家貴為皇后更有馭后宮諸嬪外輔朕躬之重責，然，后宮不寧皆由起，其更是以下犯上屢次忤逆朕令，毫無皇后之能更無中宮之德，德不配位朕廢又有何不可”

史太傅道：“自古廢后皆是昏君所為。”

朱公公手一抖，佛塵終于晃了兩下，他擔驚怕地看著對峙的師生二人。

謝昀氣笑了：“依老師的意思，皇后斷嬪妃發，持劍傷人只是小過”

史太傅又道：“自古廢后皆是昏君所為。”

謝昀驟然揮袖，雙手負于后，冷冷下令：“太傅中暑神志不清，朱頤，送太傅出宮回府。”

“圣上。”史太傅結一滾，雙輕：“老臣年老確實糊涂。”

謝昀臉剛要和一些。

史太傅又道：“老臣只知道，自古廢后皆是昏君所為”

謝昀被氣得七竅生煙，他在原地來回踱了兩圈，順手拿過龍案上的茶盞猛地往金磚上一摔。

砰

“朱頤”謝昀眼角都有些因憤怒而染上了紅，對朱公公吼道：“還不送人出宮”

朱公公忙去做了。

這邊朱公公帶著人出去，那邊就有小侍含躬背小跑殿，跪下通報，蘭貴妃父親張丞相求見。

“宣。”謝昀雙臂撐在案上，聞言抬首，只見張丞相從殿門而，恭恭敬敬行了個群臣大禮。

這一幕倒是諷刺，害者知其禮，害人的反而胡攪蠻纏。

“免禮，賜座。”

“臣謝圣上”

等張丞相坐好，謝昀這才悠悠道：“張相來的正好，皇后此舉張相以為如何”

張丞相正是因為這事來的，蘭貴妃被皇后嚇得不輕，整夜夢魘擾得闔府不得安寧。這本是一個好機會，蘭貴妃寵，中宮之位一旦空缺，蘭貴妃便是不二人選。

可壞就壞在蘭貴妃這頭發上，子斷發是為不詳，若圣上繼續寵，這輩子也就止步于此，后位是再也奢不上。若圣上因斷發生了嫌，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與其如此，不如

張相心一橫道：“回圣上，皇后乃一國之后一言一行皆是大梁子之榜樣。自古男主外主，妻有相當夫教子之責，若民間子爭相效仿皇后之舉，恐怕災禍橫生世道大但皇后在位數年，雖無功也有苦勞，臣以為皇后雖德不配位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張相說話間覷謝昀容，見他似乎聽進幾分，便拱了拱手繼續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皇后若有心悔過，圣上不如給皇后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皇后不知宮規禮儀，便讓禮儀嬤嬤教，若那時皇后仍是如此，圣上有意廢后臣絕無二言。”

張相頓了頓話鋒一轉道：“后宮至今未有娘娘孕懷龍種，圣上勞國事日機萬里，大梁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臣請奏采選秀，為我朝延香續火”

張相倒不是真心為皇后求，他只想穩著萬歲爺。既然蘭貴妃已然無用，張相便要往后宮塞新人。皇后此舉已在萬歲爺心里橫了一道刺，就算能把宮規禮儀學個，但已注定不得圣寵。張相知道自己此時不能著急，他只能等，等自己送進宮的新人有了資歷后，他就能隨便尋個由頭將這個皇后拉下馬來。

謝昀思慮半響，片刻后擺手：“張相所說不無道理，罷了，朕便給皇后一次機會。”

說完，他嫌棄地看著地下跪著的眾人，道：“朕不廢后了，你們可滿意了還不快滾”

眾人行禮告退，正在這時，殿外響起一道聲。

“起來”

中氣十足，滿腔怒意。

謝昀皺眉，看向殿外，小侍跪著磕磕道：“圣上是是皇后娘娘尋來了。”

養心殿外，雁回看著白玉階梯下跪一排的人，兄長，母親，小侄兒。

“起來”雁回又道，見至親不肯起，頓時怒火中燒，便要親自上前拉人起。

“皇后”

后響起謝昀忍的聲音。

雁回轉將謝昀看著，謝昀長玉立檐下，居高臨下看著百級階梯下雁家眾人。

“朕給你一次機會。”

謝昀淡淡道，說完將目釘在雁回上。

隨后等著雁回喜極而泣，叩首謝恩，再說些漂亮的奉承話來。

畢竟是那般深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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