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仁縣。

黃大春今年真正迎來了人生中的春天。m.X520xs.Com

他八輩子都是貧苦的農民，先是爺爺那輩闖關東，後來開邊，他們一邊捉水獺，采人參，割蜂，一邊開荒種田，這才算是生活逐漸安定下來。

可是種地能有多麽富足的生活呢，勉強吃飽飯以後，黃大春還是不滿足於現狀，終於在韓楓大軍來到三省以後，抓住了人生中的重要機遇。

他先是參加了輜重民壯隊伍，然後積極參加先進分子培訓活。

終於，年輕的黃大春穎而出，在隨到來的大建設中一路升遷，由於很有經營天分，在供銷社係統立之後，被委任為恒仁縣供銷社社長，下轄十幾個分社。

現在的黃大春，一麵卻又簡樸的不戴肩章的仿造軍服，大熱的天，還是戴著帽子，扣子扣的整整齊齊，到最上麵一個。

供銷社的辦公地址在城關鎮一宅子裏，這地方本來是一個旗人地主的大宅，後來那個為害鄉裏的旗人被正法，這地方也被充公。

為了“方便辦公”，黃大春直接帶著老婆孩子搬進了大宅的後院兒。

黃大春忙完一天的公務，端著罐頭水瓶子，一手背在後，一步三晃的走進後院兒。

一個年輕人連忙過來，“社長……”

黃大春眉頭一皺，“說了，在外麵社長，在家裏老爺！”

這個年輕人是他從鄉下雇來，安排生活起居的。

年輕人猶疑著了一聲，“老爺……”

後院裏，一個胡須花白，黑漆漆的手，時不時咳兩口痰的老頭兒蹲在地上，端著一隻青花大碗，碗裏是冒尖的，底下是煎蛋，飯是白花花的大米飯。

“春娃子，你回來了，趕吃。”

黃大春咕噥道：“又是片子，也不嫌膩歪……”

老頭子把眼一瞪，“這說的是哪門子昏話，吃，，怎麽會膩？你忘了當年你小時候咱過的啥日子了？當年你想吃晚麵疙瘩湯，我在地裏刨了幾個蘿卜，給你燒麵疙瘩湯，湯做好了，你拿筷子撈，撈出來四塊麵疙瘩，吃完沒有了，剩下都是蘿卜，你就哭，你娘也哭，我看不下去，恨不得一頭撞死！”

黃大春有點容，“爹，你慢吃，我得出去一趟，還有事兒呢。”

老爺子又問：“又去陪縣太爺？”

黃大春笑道：“爹，哪還有什麽縣太爺，那是縣長！委任狀上有咱們三省巡閱使的大印的！”

老爺子撇撇，用漆黑的手把碗放在地上，在襟上兩下，掏出煙袋桿來，在荷葉包裏狠狠挖兩下，拿大拇指按按煙鍋中間，年輕的小廝連忙湊上去，著火柴，老爺子的腮幫子扁了又鼓，如此兩次，煙鍋中間的煙草就膨脹起來，又拿手指頭快速的按兩下，一鍋煙就點好了。

老頭兒沙啞著嗓子，“還不是一樣？你是個爭氣的，也是咱家祖墳埋得好！幾輩子窮，而今終於發了跡，不吃不占，還當什麽嘛，不要吃要占，還要威風哩！以往是鳴鑼開道，現在你總得有幾個傍人伺候左右吧？我看啊，就把老家那些小子都來，自己人，用著放心！你們現在淨開會，開會不就是升堂嗎？升堂要的是威風八麵，開會要的也是威風八麵！兒啊，我看，咱們趕買地，不管到了什麽時候，地才是真的！”

黃大春不僅不覺得老爹的話荒謬，反而頗以為然，“父親所言極是，這為之道，還是要立個統……”

沒想老爺子本不領，噴出一口煙，又吐了一口痰，“屁的統，你爹我沒念過書，也知道這為之道，重點在結好上！你看沒看過戲？戲裏頭包相爺是鍘了這個鍘那個，鍘不幹也鍘不淨！你想想看，這些人，都是怎麽上去的？是因為上！你有上，你的上也有上！人家都傳呢，說咱們這位縣長，那是張老帥的人，你想想，這生發能小的了嗎？他的前程，可不就是你的前程！小子，縣長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好好幹吧，咱們老黃家，可就指你了。”

黃大春真覺得老爹雖然沒念過書，但見識確實極為中的，可見有的人隻是沒知識，可沒知識不代表沒水平。

於是笑道：“父親，兒子能有今日，全賴您老人家教導，隻是我現在去結那縣長，也趕不上趟啊，人家到地區急開會去了，說不準，就又要高升了呢！”

“他才來幾天吶？”

黃大春終於能教育一下老爹了，於是耐心道：“爹，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有的人往上提，是一步一個腳印，有的人往上提呢是一步好幾個腳印，下一步還沒走呢，路就已經給他開好了，這就好比咱們種地秧，有的人是先犁地，再挖坑，最後苗，可有的人呢，地跟坑都是現的，隻要他手，這事就辦了，功勞就到手了，資曆是上去了……”

老爹不願意讓兒子說教，岔開話道：“那你幹什麽去？”

說到這個，黃大春就沉著臉，“有幫刁民鬧事呢！說什麽，我們收的豬啊啊鴨啊，定級不對，一級，可能就得幾塊錢，這幫刁民，自己的牲畜養不好，沒有膘，到怨起我們來了，現在的日子多好啊？願意種地就種，不願種就給合作社，人人都能吃飽肚子，肚子都吃飽了，你說他們還鬧個什麽勁！”

老頭子不以為然的笑了，“兒啊，莫當個心事，戲文裏，可有吃飽飯還鬧事的嗎？沒有這個道理，鬧事不是好活兒！自古道民不與鬥，你一定要把這個統立起來，該滾釘板就滾釘板，他們知道知道什麽疼，什麽怕，他們疼了怕了，你才好施為嘛！”

環境對人的改造是巨大的，這個不久前還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漢，如今已經想要用釘板來對付他的窮哥們兒了。

黃大春笑笑：“爹，現在也沒有釘板了！”

走到門口，又撂下一句。

“不過我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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