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陵侯府里,蜀陵侯和趙氏急匆匆往偏僻的里院走去。一路上,蜀陵侯慢慢將老管家如何發現那塊襁褓以及進京告知他的的事說出來。
“當時我不敢跟你說,就怕空歡喜一場。”
他道:“不過這回不是空歡喜了,老管家找到了杳杳的養父母,還在當鋪里面找到了當年我放在襁褓里的那把扇子。”
羽冠扇。
蜀陵侯就折羽冠。當年年的時候,他就據自己的名字做出了這把扇子,后來又將它作為定信送給了趙氏。
他從懷里掏出那把十幾年前的扇子遞給趙氏,趙氏激的拿著它,淚眼斑駁,點頭,“沒錯,就是它,那年就要拋下杳杳走,我心里悲痛萬分,正好扇子在,便放在了的襁褓里。”
“我當時想,若是我們來不及回去救,若是就此死去,也算是有父母的陪伴。”
沒想到竟還能看見。
“我的杳杳,真的還活著。”
趙氏哭的不樣子,蜀陵侯連忙扶住,“是,還活著,的養父母就在屋子里面,你去了便能知曉——只一樣,兩年前云州災荒,杳杳被賣了,我們現在還在找,你待會去了,要做好準備。”
趙氏只覺得要暈過去,“被賣了?”
蜀陵侯嘆氣,“是。”
“說是災年,家里沒了糧食,實在是沒轍,便將杳杳賣了。”
趙氏只覺得怒火一下子上來,就要過去理論,蜀陵侯忙跟在后面,兩人繼續急匆匆趕路,進了屋子,趙氏見里面站著有一對看起來老實的農人夫妻,還有四個孩子,兩男兩。
見了來,那六人往后面退了退,趙氏紅著眼上前,著怒氣問道:“我的杳杳,你們把賣去哪里了?”
農人低著頭,婦人有些愧,孩子們臉上則是害怕。
到底是婦人先開口,云州的鄉下口音,趙氏和蜀陵侯雖然是云州人,卻依舊有些聽不懂。
云州十里不同音,鄉下話更加繞,趙氏聽了好一會,才聽明白說了什麼。
婦人在道:“賣給了鎮上的張家娘子,求給三丫找個好去。張家娘子回來后,我還問過孩子賣去了哪里,卻不肯說,我也懂規矩,是怕我去鬧去尋,最后壞了的名聲。”
“后來就不見了,聽人說荒那年賣人賺了筆銀子,去了別地做生意,的,我也不知道,你們的管事找來之后,我便將知道的都說了。”
抬頭看了眼蜀陵侯夫婦,見他們目中都帶了寒意,不由得了脖子,帶著哭腔小聲的道:“老爺夫人,賣三丫是我一人做的,我家這幾個都不知,都被我哄了出去,回來知道我賣了,鬧了好一陣,這個你們可以去打聽,若是要恨,就恨我一個人。”
抹了抹眼淚,“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賣了。不敢將賣給名聲不好的人,挑了張娘子,也不敢要多,就怕報復孩子賣去了勾欄的地界,只要了三斗米。”
蜀陵侯聽得淚流滿面,“三斗米……”
三斗米,他的杳杳就被賣了。
此時還不知道在哪里。
那婦人用糙的手背了眼淚:“但于我們難查的很,老爺夫人應該不難,我們被送來京都之前,那個管事已經去查了,肯定能查到。”
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求老爺夫人放過我們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別連累到我的孩子。”
男人見狀,連忙帶著四個孩子驚慌失措的也跪了下來,結結道:“老爺夫人,我家婆娘是一時迷了心竅,但在家時,確實是把三丫當自己的親生孩子養的。”
“當年,我從跛子坡里撿了回去,也是去找過親生父母的,只當時咱們打贏了仗,很多人說叛軍丟兒丟,我便不敢找了,只怕找了過去,就沒了命。”
跛子坡在云州胥江縣是對沙漠南邊那里的一個別稱。那里風沙大,一般人不會去,但是傳聞里面可以淘出金子,胥江便有不人去冒險的。
“我們村子里面當時就有人去了,得了金子,直接搬去了鎮子上面住。當年我還年輕,心里還有些發大財的心思,我婆娘攔著我不讓去,我卻不愿意,去了沙漠里。”
誰知道金子沒淘回來,差點死在了沙漠里面,還撿了一個孩子回來。
“當時抱著回去,先去的鎮子上,想著找人打聽誰家丟了孩子,可還沒等我打聽,就聽說叛軍投降,那些當初的富貴人家便不再珍貴,孩子人老人全拋了不要,只顧著自己逃命,我便嚇了一跳,三丫上的襁褓和扇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東西,若是叛軍的,就肯定要吃大刀,命都保不住。”
“我們村子在胥江縣的最里頭,山窩窩里,尋常人不會去,我當時還沒有閨,又是抱著一路走出來的,有些,扔過一次,到底舍不得,就先準備抱回去,之后慢慢再打聽。”
“剛帶回去,我婆娘氣得要打我,自家人都不能活命,哪里還管別人家的孩子?但當時孩子的聲音一哭,就心了,找了羊給喂。三丫也命大,眼瞅著不行,竟然被羊喂活了。”
“那之后,也沒見著有人家來尋孩子,就一直養著,養得親了,便也不愿意送人。我婆娘特意拿了一塊破布包著,謊稱在村子口里面撿到的,襁褓和扇子也不敢拿出來,藏在了家里。當年打仗,很多人窮人有了孩子養不活,就丟在別人家的門口,有好心的就撿了養,不想養的就送走,也沒人懷疑三丫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再后來,就索請了村子里的人吃飯,改了口徑,說是親生的。這些年來,我們對三丫雖然說不上好,但是我家的孩子有一口飯吃,就有一口飯。只兩年前,云州遭了天災,我家的婆娘把襁褓也拿去當了,這才能比別人多活了一陣,但是多一張,就多一口糧,家里斷糧了三天,我帶著老大老二進城找吃的,鬼迷了心竅,將三丫給賣了。”
“我知道后,帶著老大連忙進城去追,卻沒追上。三丫就這麼從家里走了。這麼多年,我也掛念著。如今老爺夫人既然是有權勢的人,就肯定能找到,我這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男人慢慢的將當年的事道出來,蜀陵侯和趙氏聽得心一。尤其是蜀陵侯,知道男人說的話跟老管事打聽到的倒是相符,應當沒有說謊。
若是這般,這家人不僅不是他們的仇人,還是恩人。
于是上去扶著人起來,道:“已經派人去找了,定然能找到,只盼著還活著。”
越說越哽咽,轉讓人帶這一家子人去歇息。
“沒找到杳杳之前,還得請你們住在京都,以免要問些什麼的時候找不到你們的人,明日我會讓人給你們找個宅子,你們只管住著就好。”
一家子人之前都住在村子里,最遠只去過鎮上,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于是都瑟瑟點頭,正要出門,就聽蜀陵侯又問了一句:“杳杳……你們給取了什麼名字?”
男人道:“我們平常都三丫,娘覺得是個富貴命,特意去請人給取了一個名字,什麼婦——至于是哪兩個字,我們也不知道。”
“這名字是請了村子里的教書先生取的,但取了我們也忘記了是什麼,只知道這麼,倒是三丫,聰慧的很,時常跑去聽書,背得幾句老爺們說的詩,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蜀陵侯呢喃了一聲,也不知道該是哪兩個字,因為男人是用云州鄉下口音說出來的,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是什麼。
云州鄉下的音,將好幾個不同字的說法都合在了一起,所以難猜的很。
他頭疼的很,知道還要等管事的那邊來消息才行。
等人走了,夫妻兩個面對面坐下,趙氏還在哭,“造化弄人,咱們讓人去找的時候,其實也去過胥江那邊,卻沒將人找回來,就這麼錯過了。”
蜀陵侯嘆氣,“他們的村子實在是偏僻,離沙漠也遠,不是一邊的。現在想來,咱們自己在北邊,便主要在北邊找,南邊卻去的人。”
“這麼多年,一直覺得嬰兒在那種風沙里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找是找了,卻是帶著渺茫希找的,沒有找到,也沒有多加懷疑。誰知竟然這麼湊巧,被人撿了回去。”他慨道:“也是上天保佑,咱們的孩子還在人世,只要能找到,就算是減壽十年又何妨。”
趙氏抹淚,擔憂道:“聽他們說,杳杳生得極為聰慧和貌,這般的姑娘,如今已經十四歲了,我只怕被人納了去做妾室,又怕被賣進了勾欄院里,真是想想就覺得心痛。”
蜀陵侯聽這麼一說,大悲之下,痛哭流涕,“老天垂簾,遇見了好人家。”
……
岐州府,岐山里,折筠霧正在陪著沈箏聽琴。
彈琴的人自然是翁瀧,今日雨綿綿,外面了一片,折筠霧本是覺得天不好曬服,實在是可惜。但翁瀧卻很高興,讓兒捧了琴出來,坐在那邊就開始彈琴。
沈箏正在寫書,聽見琴音出來,拉著折筠霧去外面聽。
“你阿爹他可不常彈琴。”
罕見的東西總是珍貴的,于是折筠霧就坐下來聽翁瀧珍貴的琴音——可惜真的聽不懂。
太子殿下幾乎不彈琴,他喜歡讀書,什麼都讀,還喜歡寫字,雖然后來每天都只能寫弟子規,但這也是他的興趣使然。只不過琴棋書畫,他最不喜歡琴。
所以殿下教讀書寫字下棋作畫,卻獨獨沒有教過琴。
那殿下為什麼不喜歡彈琴呢?
之前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眼見目又飄忽起來,眉頭皺,明顯是在想什麼事,沈箏便了的手,“珺珺?”
折筠霧卻沒有直接回神,而是見手被了,習慣的反握回去,等回過神來,見是沈箏的手時,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阿娘,我又走神了。”
沈箏抱怨,“也怪不得你,雖則你阿爹彈琴彈的好,但到底是老頭,彈的再好也不能吸引人看過去。”
折筠霧一抿,笑了出來,“可別讓阿爹聽見。”
翁瀧就嘆氣,“我已經聽見了。”
索也不彈琴了,走過來坐下,給母兩個斟一杯茶,道:“珺珺,喜歡雨天嗎?”
折筠霧老實搖頭,“不喜歡,今日裳本是要干的,這般下了雨,就又干不了。”
但是……也喜歡。
道:“我喜歡桃花雨。”
在殿下的披風之下,抱著燈,抬頭看桃花瓣被雨打落,也很。
低頭,“我還知道一首桃花的詩。”
翁瀧:“什麼詩?”
折筠霧想著殿下握著的手在紙上寫的詩句,一字一句的念出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翁瀧:“嗯……很好,但你還小,讀這些詩句容易挪了,從明日起,為父教你其他的。”
年歲小的時候,還是不要讀這種傷和慨人生的詩句比較好。
翁瀧決定教折筠霧一些樂觀看待塵世的詩句。還要帶著種菜。
前者折筠霧不懂,后者可太懂了,第二天晨間,扛著鋤頭,認認真真的刨地。翁瀧瞧著這一手藝,笑著跟沈箏道:“瞧這一刨地的絕活,咱們學了一輩子都沒學會,可謂是聞道有先后,業有專攻。”
沈箏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要種的地,你自己種去,何必要珺珺種,我可沒想著讓種地,多傷手,你一個大老爺們不懂小姑娘的手有多容易傷——且你是沒瞧見,手上有傷疤,看著像是燙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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