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秋風涼,郭子敬卻罕見地微微紅了臉龐。

他跪在唐文帝前,將瑞王在木雕鋪子花燈節上對林竹的親舉止說了，實話實說,沒有提及半分他的猜測，只是晦地表達了一個男人對心上人傾慕旁人的不滿,儘管他刻意語調平平,但話語裡對瑞王的妒忌還是難以遁形。

唐文帝朗聲大笑,看看早在郭子敬開口時便識趣走到遠的魏源，先示意郭子敬起來,笑著打量他幾眼,“子敬啊子敬，朕給你保了那麼多次,沒想到你跟承遠一樣喜歡小家碧玉的，那個林家二姑娘比你小不吧，你怎麼看上了？”

聲音含笑，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更像是長輩在跟小輩閒談。

郭子敬神有些訕訕，側頭對著灑滿餘暉的湖水道：“不怕皇上笑話，小臣九歲，開始臣只當是妹妹，後來鬧了兩次彆扭，不知爲何就想娶了。萬幸雖曾傾慕王爺，嚮往的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得知王爺已有王妃後便收了心，臣趁機哄哄便應了。”

唐文帝點點頭：“小姑娘都喜歡被人哄著，子敬若不是子冷，開始未必會輸給瑞王。”

郭子敬苦笑：“王爺龍姿章氣度高華，子敬一介武夫怎能跟王爺相比？皇上，這只是臣與王爺的一點私事，如今時過境遷，王爺邊妻妾雙全，想來早就忘了臣未婚妻，還請皇上不要因此誤會臣對瑞王有偏見。”

唐文帝擺擺手：“子敬多慮了，朕也有過你這個年歲，都懂的，不過聽你說說這些小兒，朕忽然覺得自己果然老了，怪不得那些人都催朕早立儲君啊。”

“皇上切莫如此，臣祖父年過六旬仍敦促臣早日家他好教孫子舞刀弄槍，皇上正當壯年何以言老？”郭子敬擡頭道。

唐文帝被他逗笑了，連連拍了郭子敬肩膀好幾下：“不錯不錯，子敬訂了親，不但會哄小姑娘，在朕面前也油舌的了。好了，這邊風大，咱們回去吧。”言罷大步往前走。

郭子敬又恢復冷峻模樣，與魏源一左一右跟在唐文帝後。

唐文帝回了崇政殿後殿。

此時邊就只有魏源伺候了，眼看到了用膳時間，魏源弓著子上前詢問：“皇上，今晚還是在這邊用飯嗎？”自從朝臣們紛紛上奏請立太子，皇上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有踏足後宮了。

唐文帝批完手上的奏摺才擡起頭，對著不遠的宮燈凝視片刻，開口問他：“福哥兒週歲時，朕記得老三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寶？”

這話沒頭沒腦的，魏源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倒沒出什麼異樣緒，偏頭想了想，應道：“是，老奴還記得皇上笑話王爺這份禮送的太早了。”週歲大的孩子，哪會用這些啊。

唐文帝角翹了翹，似乎也是記起來了，吩咐宮人擺飯，又對魏源道：“傳唐英。”

安王世子唐英此時已經是錦衛指揮使了。

魏源輕步退了出去，殿只剩唐文帝一人。

他煩躁地了額頭。

皇子哪有不想這個位子的，瑞王有此念頭很正常，他只是不滿兒子選誰不好竟然想通過趙涵拉攏鎮北將軍。秦思勇，那是先太子的親表兄，他用著都不放心，瑞王跟他牽扯上誰知道會不會被秦思勇反利用了？

不料兒子是在拉攏趙沉父子失敗後才另外選的趙涵，郭子敬說得那兩件事，可都是在五皇子選伴讀之前發生的。一次可以說是意外，兩次恐怕就是有心了，去年元宵節那次事故他記得，死傷幾十人，燒燬房屋幾，如果瑞王真的爲了娶林家姑娘不顧百姓安危故意對燈樓做手腳，他結黨營私的心未免太重了，這次奏請立他爲太子的朝臣又有多是他的人？

唐文帝心生不滿。

唐英來的很快，唐文帝才吃到一半。

兩人是君臣也是年齡相差懸乎的堂兄弟，得知唐英還沒用飯，唐文帝讓宮人再給他擺一副碗筷。

唐英辭不過，坐了。

唐文帝笑著打量他唯一的堂弟，“阿英二十三了吧？”

唐英這兩年辦差得力，已經很捱罵了，相反還被唐文帝誇過多次，因此在唐文帝面前說話也放得開些，聞言頓時放下筷子，有些警惕地看著唐文帝道：“皇上，如果您宣臣是有差事吩咐，臣立即照辦，但皇上若是想以皇兄的份勸我娶妻，恕臣弟不敬，這就走了。”

一旁魏源笑出了聲。

唐文帝瞪了唐英一眼，數落道：“去年還有子敬陪你一起打，如今子敬都定親了，你就一點都不著急？”

唐英冷哼一聲，“皇兄不要拿我跟他相提並論，臣弟只是眼高，將來必定找個比他媳婦強千百倍的。”

兩人向來不對付，唐文帝無奈地搖搖頭，飯後將唐英到書房，背對他道：“朕要你查明兩件事。其一，查清福哥兒出生後瑞王什麼時間都送過什麼禮，其二，查清去年元宵節三日瑞王都做了什麼，包括十四晚上燈樓倒塌一事的真相。”

“皇上放心，臣會盡快查明回稟。”涉及正事，唐英神凝重。

唐文帝嗯了一聲，讓他走了。

錦衛自有一套辦事法子，三日後唐英便從屬下那裡得到了兩封函，一封是瑞王送過的禮，一封是去年元宵瑞王做過的事。唐英兩封都看過，想了想，又讓人去查瑞王在準備皇長孫的禮時有沒有跟趙郭兩家人打過道。

都查清楚了，唐英沒有急著去見皇上，而是趁夜瀰漫先去見了另外一個人。

書房裡，他將兩封函遞給對面的男人。

對方看了看，拿著禮單子打趣道：“小叔查的倒很清楚，莫非是照著我們府上的禮單謄寫的？”

唐英笑笑，“這個簡單，找清點節禮的人打聽便可，兩個府上的一對比，基本無誤。只是皇上突然讓查的這兩件事都跟趙沉郭子敬有關，而且還是不利於瑞王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看來趙沉郭子敬想踩瑞王一腳。”

景王放下函，道：“那兩個都是護短的，老三想利用一個小丫頭佔他們便宜，他們當然要找機會給老三點苦頭吃，只是這次選的時機太狠，看來老三得罪他們的不止這些。”封好函，他把東西推給唐英，倒是有些好奇了，“小叔爲何要告訴我？我記得小叔與他們二人不合，若是趁機賣個好給老三，不但老三激小叔照拂之恩，還可以反咬趙郭兩家……”

這事無非利用的是皇上的疑心，趙郭兩家可以讓皇上懷疑瑞王，但若唐英將兩封函改一改，或是隻改了元宵節瑞王的行程，皇上馬上便會懷疑他們意圖誣陷皇子，甚至懷疑到他這個註定得利的皇子上。

唐英神態自若，收起函才擡眸看他：“王爺還記得當時咱們一起在書房讀書時的形嗎？瑞王讓我扮馬給他騎，只有你把我當小叔敬重。既然你喊我一聲小叔，我便要做些小叔該做的事。跟王爺大好前程相比，我與趙郭兩家的小恩怨算什麼？告辭。”

景王愕然，書房玩鬧……那時他們還是一羣八.九歲的孩子吧？

他看向門口，那裡已經沒了唐英的影。

景王笑了笑，唐英選他棄瑞王的藉口，他當然不信，不過既然唐英想賣好給他，他領這份。

到了十月，唐文帝連下兩道旨意，太子一事總算塵埃落定。

第一道，錦衛查出瑞王多項罪名，諸如縱容姻親、王府下人仗勢欺人等小罪，龍大怒，下旨奪三皇子瑞王封號，改爲郡王，罰閉門思過一年。第二道，因儲君關係到社稷本，皇上聽從衆朝臣奏請，封景王爲太子，封大典後遷東宮。

滿朝震驚。

隨即紛紛攜禮去景王府祝賀。

景王以不適爲由避不見客，大臣沒辦法，只好讓眷去拜見景王妃。

這是禮數，阿桔當然也要過去一趟，不過避開了景王府最熱鬧的那段日子，等那邊門庭漸漸冷清下來，才命人準備禮，送上帖子稱隔日登門拜訪。陳守很快回來，道景王妃明日有空，還特意囑咐阿桔把燦燦帶上。

晚上燦燦睡著了，阿桔跟趙沉提及此事，趙沉不太高興。

阿桔其實也不樂意兒跟福哥兒走得太近，不過看趙沉繃臉又被他逗笑了，躺在他口道：“你別多想，那次是淑妃胡說的，景王妃並無此意，上次去李家也沒帶福哥兒，心裡有數的。這次應該就是想燦燦了，咱們燦燦多招人喜歡你又不是不知道。”

自家兒當然好，趙沉就是不想讓兒去給旁人當開心果，聽說皇長孫不說話，景王妃無疑是想讓他兒陪皇長孫玩呢，他兒又不是……

只是景王妃特意提出來，他們也不好拒絕。

趙沉悶悶地叮囑妻子：“明天我起得早，路上你記得叮囑燦燦，讓別跟那小子玩。”

阿桔失笑：“你就不怕我教了，燦燦到時候大聲說出來？”小丫頭巧，卻還不懂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趙沉想想也是，還想再說什麼，阿桔擡頭親了他一口：“放心吧，我會看好燦燦的。”

趙沉心了，妻子的大肚子，聲道：“你也注意點，你們娘仨都好好的，明日我早點出宮去接你們。”

阿桔滿足地點頭，與他五指相扣：“你說的，那你早點去接。”

冬了，夜一晚比一晚冷，可被窩裡有他，渾上下從裡到外就都是暖融融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七釐米的傷的地雷，麼麼噠~

嘿嘿，吃了一個蘋果後狀態好了點，正好準時發了，希大家滿意，╭(╯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