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諸位……可願收留我這窮道人？

“這就……贏了？”

以張白騎爲首的“青壯”面面相覷，仍有些不敢置信。

那巍然如山、軀魁雄的怪竟真的被一塊黑布制服。

饒是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他們也還是有些發懵。

“我們……真的贏了？”

張白騎又重複了一次，雙目發空。

過了好半晌，驚天地的吶喊才平地而起：“我們贏了！！！”

“我們戰勝了……饉。”

張六三握著柺杖，巍巍地坐到一塊青石上。

先是一陣失神，待反應過來後，不由老淚縱橫。

他早年曾以侍從份隨“仙神”走南闖北，有著很富的閱歷。

村裡的小輩也很喜歡纏著他講故事。

《崔青天菜市口斬孽龍》、《周公子智破黃羊道》、《墨先生紙上談兵救一國》、《王異人雨中化凡悟道》、《邋遢道仗劍踏幽冥》……

他肚子裡的故事數不勝數，可唯獨了一出：《蜉蝣撼大樹》。

年輕時，他腦中也曾閃過這個天方夜譚，可隨著年紀漸增，早將其在了心底。

哪曾想，幾十年後的今日，會爲這出大戲的“主人公”。

千百年後，經人們口口相傳，終會爲“周公子”、“墨先生”那樣的傳奇人。

永遠“活”在無數“蟲子”心中。

“老丈……”

幾乎一夜白頭的道人握著九節杖，雙微地坐在地上。

在這能見度不高的黑夜裡，顯得比張六三還要蒼老幾分。

“道長！”

張六三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狂歡的人們循聲而尋。

便見那道人白髮飄飛、滿泥濘，臉上掛著輕鬆笑意。

只是神疲憊、皺紋橫鋪，彷彿下一秒，就要沉沉睡。

眼再難睜起……

符水拔萬蟲、雨裡石碑起、仙人指明路、折壽召天雷……

鎮民腦中快速浮出這兩天發生的一幕幕。

這與他們非親非故的道人，只爲心中慈悲與一腔熱忱，竟在他們這些蟻民上折損了“生命”這最爲寶貴的東西。

“咳。”

灰袍道人輕咳一聲，見衆人關切、擔憂地朝他看來，只說了句“無礙”。

待恢復了部分力後，便在張白騎的攙扶下強撐著站起，看向衆人。

聲音疲憊無力，卻爲寬衆人，故意擺出一副開玩笑的口吻：

“鄉親們，貧道說什麼來著，蜉蝣可撼樹，蟲子未必不如所謂的‘仙神’……咳！”

說著，吐出一口黑。

“道長！”

張白騎趕忙上前攙扶。

灰袍道人只揮了揮手，說了聲“無礙”，便向衆人解釋道：“這是施法後淤積在的污，吐出去就好了。”

然後繼續說道：“貧道自記事起，便在這山裡與師父學醫，距今也有三十年矣。”

“師父走後，便四行醫，只此診脈抓藥之事，自忖這十萬青山裡，還無人能及。”

說罷，適時出自得之，竟好似一個靈狡黠的年輕人，不由逗得滿臉悲慼的鎮民含淚一樂。

“仗著這‘很厲害’、‘非常厲害’的醫，貧道走這一路，也救了不人。”

“便是那令人聞風喪膽的【蟲棲盤】，都敢拼著反噬，施展道，以‘蟲’軀，與之一戰。”

“凡戰，未嘗敗。”

“可慢慢地，貧道發現，這醫技藥石僅能治癒皮囊軀，卻無法及人心。”

“學醫……救不了大景人。”

“蟲子、蟻民……一路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詞。”

“說真的……”

紀年的目落在那一張張臉上，自嚨中崩出半句不該出自“灰袍道人”之口的話語：“有點膩味。”

“同樣都是人，生萬靈長之軀，憑什麼要被那些得‘道’者著，還要被剝奪自稱爲‘人’的資格。”

“明明很多東西，就比如這‘饉’，完全可以靠經驗和知識解決，不比那些所謂的‘仙神’差！”

迎著衆人複雜的目，他又繼續說道：“可就在貧道產生這樣的想法時，忽然想到師父常說的一句話，‘何不食糜’。”

“這其中典故，等以後有工夫了，再和大家詳聊。”

“只說貧道那一刻的想法：不是每個‘蟲子’都像貧道一樣，有‘燃命一戰’的手段，有多年積累的知識。”

“細細想來，如貧道一般的人，其實和那些得‘道’者沒什麼區別。”

“以自己的腦筋去綁架你們，那是何等的傲慢。”

“每日晨起洗漱時，看著銅鑑中那張臉，只覺得尖酸、難看。”

“道長，您是我們的恩人，切不可這麼說。”張六三慌忙起道。

灰袍道人只將老人家扶回青石上，輕笑著說道：“實話講，貧道這兩日不惜以壽命爲柴，給大家做事，其實是存了幾分‘補償’的心。”

“可見大家看這一頭長變白，愧疚心疼，貧道恍然發覺，自己竟又做錯了事。”

“貧道所想之‘補償’，於你們而言，未嘗不是個巨大負擔。”

“索扯著今天這個機會敞開了直言。”

“大家覺得……貧道如何？”

“道長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張燕變聲還未結束，嗓音還有些尖細，可更多了幾分年的真摯。

“雛燕……飛燕說的對，道長是石碣鎮的恩人，俺們都敬您、您。”張白騎於一旁說，眼眶紅紅的。

“正如剛纔所說，貧道也有自己的心思，並沒有你們心裡那般……”

灰袍道人一個“好”字還沒出口，鎮民便異口同聲說：“那我們也信您！”

灰袍道人聞聲陷沉默，手抹了把臉，長呼出一口氣，又重複一句：“學醫救不了大景人。”

“這十萬青山，看似清新果翠、生機，實則殍滿地、白骨遍野。”

“只我一人行醫之力，便是累死，又能幫到幾人？”

“只說石碣鎮，貧道並不蠢笨，你們因何畏懼‘高仙師’，心裡也有揣度。”

說罷，轉頭看向小廟廢墟，裡面還散落著數段白骨，不由面微沉。

“若是拔完蟲，拍拍服就走，指不定哪日，你們這些鮮活面孔，就要化了骨。”

“與其四行醫，做那無用功，不如以一地爲星火、基始，漸燎原之勢。”

“大力傳播我之道法、知識，讓這十萬青山，乃至景地……再無蟲子。”

“那麼，諸位……可願收留我這窮道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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