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回來，顧瑾之乘坐的華蓋濃流蘇馬車緩緩往元寶衚衕來。

顧瑾之和朱仲鈞坐在車裡，各自默默無語。

他們似乎覺得勝利來得太過於簡單……

可能是前生掙扎過一世，知道太過於簡單的勝利，往往預示著將來更重的苦果。不勞而獲的禮，人心慌。

顧瑾之和朱仲鈞都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有點淡淡的擔憂。

可能是杞人憂天……

可他們都習慣了杞人憂天。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生活再也不存在半點僥倖呢？

到了家，在正院裡到了好幾位夫人。

顧瑾之不認識。

宋盼兒就給介紹。

都是宋盼兒從前的萍水之，還有兩位是顧家族裡的妯娌。平時來往不多，過年還是應該拜拜年的。

顧瑾之一一見禮。

朱仲鈞愣愣跟在後。

看到朱仲鈞，幾位太太們都愣住了，繼而得知是廬王，紛紛起給朱仲鈞行禮。

朱仲鈞卻徑直坐到了炕上。

宋盼兒不喜歡旁人說朱仲鈞的閒話，就對顧瑾之道：“我這裡也無事，你先送了王爺去歇息吧。”

藉故把廬王支走。

顧瑾之道是，就和朱仲鈞出來。

“七姐兒越發像您了，天仙一般的人兒。”族裡的一位堂嬸對宋盼兒道。

宋盼兒就笑了笑。

顧瑾之的眉眼張開之後，是比較像宋盼兒。

送走了這些太太們，宋盼兒想著自己也該去拜拜年，不能再託大了。

於是，下午看了回小十和小十一，然後放心給了宋媽媽和慕青照顧，帶著海棠和芍藥出去拜年了。

先去了老宅那邊。給大夫人和二夫人請安。

五姑娘仍在大夫人。

還是那麼乖順溫，和從前判若兩人，只是眉宇間有點急躁，怕是裝不下去了吧？

宋盼兒見大夫人一番苦心教導五姑娘，就忍了忍，沒有再惹。

宋盼兒見過了大夫人，又去給二夫人拜年。

大夫人知道們妯娌沒話說，怕們鬧起來，就大跟著，在中間盤旋幾句。

在二夫人略微坐了坐。又回了大房這邊。

正好夏首輔家裡，打發下人來接三夏氏歸寧。

三是夏首輔的小孫。

大夫人忙五姑娘去通知一聲。

五姑娘依言乖順去了。

三很快就來了。穿了桃紅的錦緞褙子，月白挑線羣裡。蔥綠雙樑繡花鞋，外頭罩了青蓮絨的灰鼠斗篷，既端莊又俏麗。頭上梳了高髻，帶了兩隻鑲碧玉的金簪，明晃晃的細長耳墜兒。映襯得臉龐越發白皙。

大夫人拉過來左右瞧了瞧，仍覺得了點什麼。

又打量了一圈，大夫人將手上的一對實心卷草紋黃燦燦的鐲子褪了下來，給三戴上：“過年旁的不拘，穿戴可不能太素淨，家裡老人瞧著不喜歡。”

三忙要推辭：“大伯母。我自己也有，我丫鬟回去拿就是了。”

這對鐲子，帶著都沉手。怕是八分一隻的……

三覺得太貴重了。

大在一旁看著，笑道：“娘賞你的，拿著就是！以後再孝順回來。快去吧，你們家的管事媽媽都等了很久……”

三知道大夫人向來出手大方，就道了謝。轉走了。

五姑娘看了幾眼三遠去的方向，微微挑了挑脣。

五姑娘手上是一對空心的蝦鬚鐲。很是漂亮，卻不值什麼錢，一對也不及大夫人賞給三那半隻重……

心裡酸酸的。

大夫人看在眼裡，就笑了笑，給大使眼。

大把五姑娘的表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了笑，會意點點頭，道：“五妹，你出來，大嫂跟你說句話兒……”

就把五姑娘往的院子裡帶。

宋盼兒冷眼瞧著，此刻才笑道：“大嫂還是這樣大方！”

“什麼大方不大方。”大夫人笑著道，“孩子們出門，就是顧家的臉面。我這個做大伯母的不替們撐臉，能怎麼辦？”

然後想起了出嫁的四姑娘，道：“二房也沒來問，該接珊姐兒歸寧了……”

二夫人的幾個兒，進宮的進宮，出嫁的出嫁，剩下一個五姑娘還被大夫人領養了過來，就越發不管事，一味只做富貴太太，哪一日飯菜不中意，都要打罵丫鬟半晌出氣。

心裡也越來越沒了算。

連過了年接四姑娘歸寧都忘了……

“二嫂這些日子怕是清淨過頭了。”宋盼兒道，“連珊姐兒歸寧也忘記了。回頭還要你這個大伯母勞。”

大夫人就低了聲音，笑著對宋盼兒道：“有個緣故的。臘月裡，二弟妹邊的葉媽媽去看了珊姐兒，說什麼袁家家大業大，二房沒錢過年，讓珊姐兒那拿幾個錢回來使。

珊姐兒進門，上頭又公婆，還有兩個嫂子，哪裡能做主？就連姑爺，也是拿著府裡的份例銀子討生活，小兩口都沒有私房錢。袁家家業再大，也不在他們手裡，四姑娘就說沒有，還讓葉媽媽把的頭面拿回來給二弟妹。

葉媽媽那個老貨更不知事，真的拿了回來。

我聽說了這話，氣了一回。姑娘在婆家是新媳婦，多人眼睛盯著，拿的錯兒看笑話。過小年就要祭祖了。到時候沒了頭面，珊姐兒怎麼出門？我另外給了二房撥了兩百兩銀子，把頭面要了回來，給珊姐兒送了去。

二爺知道了，罵了一回，心裡只怕疑珊姐兒故意害，心裡存了氣，才故意不說接珊姐兒歸寧的話。”

宋盼兒有點瞠目結舌。

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不喜歡二夫人。對四姑娘珊姐兒也沒有好。

可設境想想自己當年做新媳婦的忐忑，要是孃家再來鬧這些事，自己會更加手足無措。

何況珊姐兒還不及宋盼兒的應變能力。

再想起上次珊姐兒的公公討珊姐兒邊的丫鬟，又孃家這些事……

“真是不給兒留活路啊！”宋盼兒淡淡嘆了口氣。

大夫人笑了笑，道：“珊姐兒的婆婆是個厲害的。初二來拜年，辰哥兒媳婦抱著惜姐兒到跟前來，珊姐兒的婆婆給了個荷包，塞到了孩子的裳裡。我當時也沒留意。夜裡辰哥兒媳婦急匆匆拿過來給我看，裡面是三千兩的銀票，都是一千兩的票頭……”

宋盼兒錯愕。

真是大手筆呢。

“看這個樣子。是知道了那件事。袁家結咱們還不及，哪裡敢爲難珊姐兒？既然是給惜姐兒的紅包，又不好退出去。我也不願意給二弟妹。這不，就花在媳婦和兒上。我還打了一套新的頭面，等珊姐兒歸寧給；又打了好些首飾，將來一件件給珀姐兒和夏氏添。”大夫人笑道。

宋盼兒就哈哈笑。

“原來你是借花獻佛啊！”宋盼兒笑道，“那你給瑾姐兒賞點什麼？”

大夫人就瞪：“瑾姐兒還沒來給我拜年呢！”

宋盼兒就理虧。埋頭喝茶。

喝了口茶，宋盼兒才笑道：“今日陪著王爺進宮去給太后娘娘拜年了。明日一大清早，我親自送了來，跟大伯母拜年！”

大夫人就笑：“那我也給預備下厚禮，你不用爭！二房姑娘有的，瑾姐兒也有。我幾時厚此薄彼了？”

老妯娌倆說笑。大又領了五姑娘回來。

五姑娘臉上的笑更濃了。

換了新的手鐲，頭上也帶了兩支新的赤金鑲嵌紅寶石簪子。

宋盼兒笑笑不語。

大夫人就問：“咦，怎麼換了打扮？”

大笑著道：“好看嗎？娘。這是我給五妹的年禮。原打算過年前給的，一直忘了……”

大夫人連聲說好看，婆媳倆心知肚明。

回去的路上，宋盼兒仍在想大夫人。

袁家給的銀票，雖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卻是塞給惜姐兒的紅包。要是大房昧下了，二房敢說什麼？

袁家這樣重禮。原就是看著大老爺的份地位。

大夫人卻變相來打扮二房的孩子們……

過了這些年，大夫人變了些，可骨子裡的那種厚道，仍是不改。

宋盼兒微微扶額，輕輕笑了笑。

回到家裡，笑著把這件事告訴了顧瑾之。

次日，顧瑾之又跟著母親，去了老宅拜年。

宋盼兒進門就道：“咱們取紅包來了……”

來迎接們的，卻是大和三。

“娘進宮去了。”大眼角眉梢全是笑，“咱們家的德妃娘娘壞了龍種！”

宋盼兒又驚又喜。

三卻眼眸微黯。

進門快一年了，肚子仍是不見靜。

六姑娘懷了龍種，大家的目肯定又要盯在的肚子上……

很難堪。

顧瑾之則想：不出明天，六姐肯定會招自己進宮去給號脈的。雖然有太醫，總不及家裡姊妹來得心。

果不其然，次日上午，宮裡就來傳話了。

請的不是顧瑾之，而是老爺子。

老爺子沒理會，只說讓德妃娘娘安心靜養，又道：“瑾姐兒去看看吧。”

顧瑾之無法，只得代替祖父進宮，去給六姐把脈。

去年選秀，那麼多妃子，只有六姐一個人懷了……

就算是平常人，也是張異常，何況是二伯母教養出來的六姐。顧瑾之覺得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會難得安生。

老爺子不願意出面，顧瑾之就免得不了的。

不是很願意進宮。

宮裡的變數越來越大了，怕不小心踏漩渦的中心，將自己攪進去。

乘坐了馬車進宮，顧瑾之一直在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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