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央看著的背影，言又止。

藍初對閣主的心思雖然藏得深，但瞞不過這麼多年一起出生死的五人。他們也知道，藍初其實心中並無任何奢求。無論是作爲屬下也好，一個男人也罷，他從來都將自己的份看得明白。

作爲旁觀者也作爲兄弟，他終究還是不忍。

＂您……＂

＂閣主。＂

忽然一個聲音自背後傳來，是雪，從殿出來，站在門邊，眉宇間有著淡淡疲憊，是這兩日不眠不休照顧藍初所致。

＂進去看看他吧，求您。＂

最後兩個字，讓淺兮形一震。

半晌，緩緩回頭，看著靠在門欄上臉蒼白的雪，桃夭和林青依次走出來，眉宇間都有著淡淡的複雜之。

昨日凌晨那一戰，只有在宮外攔截曲元英的桃夭和林青未曾傷。昨天也是他們給幾人運功療傷，休息了一天，力才勉強恢復。此時看著雪，看著，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說話。

淺兮平靜的看著幾人，目落在雪上，帶幾分嘆息，而後淡淡道：＂趙馨桐死了，邊關戰事結束，皇叔即將還朝，天正值百廢待興之際，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雪角扯出一抹苦，＂只一眼都不可以麼？昨夜他發了高熱，睡夢中一直呼喚您，他……＂

＂雪。＂

淺兮打斷，神染上淡淡清冷和威儀，令人莫可視。

＂結識你們的時候，我八歲，那時的我，一無所有……而你們，或藝滿出山，或出江湖世家，亦或者負海深仇，闖江湖，肆意灑……我們義結金蘭，一同挑戰江湖各大門派，一同把酒言歡，快意恩仇，一同……創建千機閣。＂

＂七個人當中，我最小，藍初最大，在江湖上也早已名聲大噪，武功也是我們之中最好的。＂

幾人都沉默著，記憶回到了很多年前，神都有淡淡的懷念之。

＂一年後千機閣基漸穩，你們卻都推選了我做這個閣主。我知道，這是藍初的提議。＂頓了頓，迎著日，神遙遠。

＂他是你們六人當中，最瞭解我的人。這些年，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

是爲了我。這些，我都懂。＂

雪低著頭，神蒼涼。

葉芳等人都沒有說話。

淺兮又是一聲長嘆，＂在我心裡，你們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也知道，其實你們本該做逍遙江湖的俠客，卻爲了我才停留在千機閣。我未曾瞞過你們我的世，也未曾瞞我揹負的海深仇和責任。你們雖然都不說，卻都在背後默默支持我，將我所揹負的，也放在了心上，並且力行的幫助我。我很激……＂

＂閣主。＂

林青忽然開口，＂既然您都說把我們當初兄弟姐妹，便不必再說激二字，您從未虧欠過我們任何事。反倒是……＂

他抿了抿脣，風流俊眸蒙上一層迷霧，幾分笑意幾分欣幾分慨。

＂我們應該謝您。＂

淺兮看過去。

桃夭卻接過他的話，＂其實當初推選您爲閣主，並不只是藍初一個人的建議，而是我們共同的心聲。＂

＂我們都是江湖人，生灑不羈，唯有你，有爲上位者的從容威嚴，變不驚。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著千機閣發揚大。更因爲……你給了我們一個家。＂

說這話的，卻是葉芳。

淺兮再次幾不可查的震了震。

夜央吐出一口氣，道：＂除了藍初和雪出自武林世家，我們幾人都是孤兒，桃夭和林青出山那一年他們的師父也已過世。而我和葉芳，父母皆被仇人所殺，報仇後也不知未來何去何從，天下那麼大，卻無我們安之所。是您的出現，纔給了我們一個家。＂

一直沉默的雪悠悠說道：＂藍兩家本是世，又住得近，理所當然的，我和藍初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因此雙方父母早就有聯姻的意思，雖然一直沒明說，雙方卻都心知肚明。十三歲那年，藍伯伯向我父親提親讓我嫁給藍初，我心中暗暗歡喜。卻不想，藍初竟留書出走以示拒婚。＂

淺兮不說話，眸沉凝而複雜。

雪一直維持著之前那個作，日灑落淡葉樹枝，在地面上投下淺淺的影子。目悠悠如湖水，繼續喃喃說著。

＂爹孃大怒，險些與藍家決裂，我卻不甘，也不懂……我們從小一

起長大，這世上沒人比我更瞭解他。他子謙和溫潤，對誰都彬彬有禮，骨子裡卻叛逆驕傲不肯服輸，從小到大無論學文習武都要做到最好。他比我大兩歲，對我呵護備至寵有加……可我不明白，他爲何不願娶我？爲了找到答案，十三歲的我，揹著包袱，帶著十歲那年他送給我的佩劍，獨自闖江湖。＂

時靜謐，流淌過記憶，斑駁詞。

十三歲的離家出走，孤闖江湖，只爲尋得郎一個答案。誰也不知道這一去會遇見什麼，也許是郎冷漠譏諷；也許是江湖詭譎，人心算計；亦或者是仇家追殺，生死難料。

＂那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十三歲的，不瞭解人世故，不懂得人心不古，不懂得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不到一個月，我上的錢就被騙了，流落街頭，風餐宿。有一次極了，去街邊攤位上的饅頭，被人抓住，追著跑了兩條街，最後在一座破落的廟宇裡，才躲過了那些人的追打……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雷鳴閃電，暴雨傾盆，震得那佛像似乎隨時都要傾塌……我躲在角落裡冷得瑟瑟發抖，後來不知怎的就暈過去了，醒來時已是三天後……＂

低垂著眼睫，好半天才嘶啞著說：＂是他救了我。那一夜我淋了雨，又飢疲憊過度，再加上連日來的惶恐不安和擔驚怕的神折磨下，終於不堪重負病倒了。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目有些艱，在日裡品味那年懵懂無知的十三歲的江湖歷程。

＂他問我爲何要離家出走，我問他爲何拒婚？他沉默良久，才說，一直將我當做妹妹，不想因爲父母妁之言而毀了我終生幸福。呵呵……＂輕輕笑起來，眼裡滿滿的淒涼憂傷，＂十多年前青梅竹馬之，卻原來在他眼裡只是兄妹誼？我看著牀頭他送給我的佩劍，想著他的拒絕，然後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不要把我當做妹妹，而是，當做人。＇＂

淺兮眼神一震。

印象中雪孤高清冷沉默寡言，未曾想到骨子裡對卻是這般熱烈如火不顧一切。

葉芳等人顯然也有著明顯的震驚，卻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雪卻未停下，繼續說：＂我永遠都記得，當時他震驚不可思議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