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下去,有淡淡的風吹來,沒有任何遮擋的涼亭裡飄著長袍被風吹起的聲音。遠碧波粼粼,承載著夕晚霞的餘暉,似跳躍著這深宮舊事。
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時候,宮端著酒水點心走來,置於石桌上,再躬告退。
淺兮很快收拾好了緒,回首笑道:"桂花糖蒸新慄糕、玫瑰糕、牛菱香糕、油松瓤卷、糖蒸酪、松子穰……這些,都是膳房最拿手的點心,不知可否合曄太子的口味?"
楚曄的目自那滿滿一桌點心掃過,忽然道:"爲何沒有芙蓉香蕉卷和棗泥糕?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兩樣點心。"
淺兮一怔,眼裡蒙上淺淺霧氣。
他的稱呼已經不再是'公主',而是'你',那樣自然隨意卻又著稔的語氣,讓剎那恍惚,模糊裡似乎有什麼塵封的記憶待跳躍而出,卻又遇茫茫白霧阻隔無法破曉而出,只餘下白茫茫一片,無法捉。
半天沒見說話,楚曄擡頭看見神,沉默一瞬,而後歉然一笑,"抱歉,大概是我記錯了。公主喜歡的,大約不是……"
"我只吃我娘做的芙蓉香蕉卷和棗泥糕。"
淺兮一開口就先愣住了,有點不可思議自己居然會對他說起這些,然而心裡又並不十分排斥。頓了頓,又繼續道:"膳房的人做出的點心再緻,也沒有我娘做的好吃。後來陛……父皇便下令膳房不許做這兩樣點心。長生殿有獨立的膳房,小時候,我娘常常給我做,所以我從來不卻點心吃,自然也無暇管宮中其他人對此多怨懟不平。"
那時候是整個天最尊貴的公主,暝將當寶貝寵著,對有求必應,至於其他的皇子皇,他兒就不關心。膳房的那幫人做不出寶貝兒吃的點心,那便不用再做了,留點力和手藝去伺候那些早已被他忘到九霄雲外的人也就是了。
楚曄看著靜謐的側臉,想起那一夜自棲宮出來,曾說起自己的經歷,
神也這般淡淡悽惶悲涼,眉間眼梢都寫著浮世的滄桑無奈。
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歷,卻又不盡相同。
他面對的是宮廷傾軋如狼似虎,面對的則是刀劍影九死一生。
那般歷歷腥,斑斑橫。那般沉重、絕。
他忽然移開目,執起那壺酒,斟滿金樽。酒的清香撲鼻端,讓人想起枝頭梨花如雪綻放,沁人心脾。
"這是梨花白麼?"
淺兮側頭,眼神又浮現一種奇異的。
"嗯。這是兩年前初春的時候,我去浦南摘來的梨花釀製的梨花白。"
話一出口再次一愣。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被囚長生殿十年,怎麼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行蹤告訴了他?
此時早已忘記,在北周的時候,就已經親口告訴過楚曄自己這些年並沒有在長生殿。
楚曄在微笑,"公主親手釀的梨花白千金難得,曄今日有口福了。"
不過須臾,他又禮貌的喚回了之前的稱呼,也將兩人剛纔那微妙的親化爲烏有。
淺兮哂然一笑。
"曦華聽聞曄太子釀的海棠醉纔是酒中極品,只是一直無緣親口品嚐,深以爲憾。"
楚曄端著酒杯的手一頓,擡頭深深看一眼,眼神裡千山萬水起起伏伏,流過去年除夕醉酒依偎在自己懷裡的畫面,彼時醉眼迷離面若桃花,醉了錦海棠,傾了他斑駁跌宕的心。
還不到一年,卻早已忘記曾經耳鬢廝磨呢喃相纏。
他垂眸,不聲的微笑。
"公主若喜歡,總是有機會的。"
淺兮約覺得這話暗示意味濃厚,卻也沒有多想,笑笑。
"但願如此。"
楚曄再次深深看著,眼神裡有種無法形容的幽暗芒,夾雜著絢麗流星,璀璨人。
"公主的願,會真的。"
淺兮微微蹙眉,不過只是客套話,怎麼在他裡似乎了畢生所願?
這人還真是……嗯,厚臉皮。
但這種話只能在心裡過濾一遍,面上卻不顯。
擡頭看了看漸漸沉落的夕,道:"天不早了,曦華安排人送殿下出宮?"
這是變相的逐客令,他怎會不明白?
楚曄收執金樽,慢條斯理的將那梨花白飲腹中。酒粘在他邊,晶瑩得似染上珠的海棠,而他如玉容絕世,眼神滌盪如春水,飄搖著酒的清涼和這太湖琳琳波,風雅醉人。
淺兮看得一陣驚豔,心想這男人生得也太禍國殃民了些,生來就是蠱人的,又想自己從前莫不是被他這張顛倒衆生的臉給了纔會對他的?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又聽得他漫不經心的笑。
"這梨花白果真醇馥幽鬱,香溢四方。若非今日有幸得此酒,曄竟不知自己多年來淺至此,不知世間真味,實在慚愧。"
淺兮角了,沒心思和他在這兒打太極。天晚了,待會兒娘醒來見不到自己會著急的,便道:"曄太子若是喜歡,我命人將這梨花白送去驛站供殿下品嚐?"
這話本來也是客套之詞而已,通常況下都會婉言推辭,可惜低估了楚曄厚臉皮的程度。只見他笑意溫純眼神如水,點點頭,道:"公主意,曄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淺兮愕然。
……
喚來宮人爲楚曄引路,淺兮轉便往淬芳閣走,一路上心中暗自納悶。楚曄看起來雍容華貴溫文爾雅,臉皮厚起來卻也是無人可比。
搖搖頭,腳步加快。
這個時候,娘應該已經醒過來了。
忽然背後有風聲掠過。
立即頓住腳步,神冷冽微帶幾分森然。宮中戍衛森嚴,暗哨,軍更是無不在,卻有人,在的眼皮子底下,闖進了皇宮。
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拳,真氣在掌心凝結,袖無風自。
悠然轉,掌風頃刻而出。迎面卻風聲一閃,啪啪兩聲,有人點住了的道。心中駭然,渾卻跟著一,倒在一個悉而陌生的懷抱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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