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鄭清第一次來到「回字集」。
回字集是一個集市,規模很小,只有一條街。
整條街道寬不足十米,大呈梯形,迴環一周,只有兩三里的長短。
街道兩旁都是古舊的店鋪,門庭並不齊整,有家藥店甚至門扇半掩,連窗戶都沒打開。走在街上,兩側稍微空曠點的地方還能看到擺佈練攤的小販,讓人覺這個集市疏於管理。
「咱們三有書屋在這裏有個分店,平日裏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時間過來看著點。」吳先生在前面走著,漫不經心的叮囑鄭清。
鄭清裏嗯嗯著,兩眼卻死盯著街道兩旁那些小攤小販們擺弄的商品。
長角的長蟲,三頭的大狗,長著蠍尾的兔子,躺在澡盆里的人魚,彷彿不經意間闖進了話的世界,鄭清張著,抓住先生的角,獃滯的看著這些怪陸離的畫面,心底竟然沒有到多詫異,只有十分的好奇。
吳先生很滿意他的表現,就連在街上看到幾位妖嬈的小娘,都沒讓這位老先生笑瞇了的眼睛睜的更大一些。他放緩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溫言介紹著兩邊的店鋪。
「這家『道地本草』主要賣道地的生葯。上黨的百須老參、商州枳殼、宿地的昴宿金、乃至一些川姜、蜀椒、甘草,平日裏熬湯煉散的材料這裏都能找個七七八八。」
「如果看病買藥,得去『回春堂』,現在的堂主是鄧小閑,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原本想去外面闖闖,卻被鄧老先生給提溜回來了。他家的葯堂就在我們書屋旁邊,等一下你可以去看看。」
「這個『墳典索丘』賣的都是些沒人看的故紙堆。裏面都是些蝌蚪文、甲骨文,沒什麼意思。」
「這家『綠兮紡』你可以偶爾過來轉轉,賣服的。只不過款式都比較老舊,不,估計你也沒什麼興趣。」
說話間,吳先生還不時與幾個老頭拱手打揖,寒暄行禮。
鄭清則乖巧的站在他邊,瞟著不遠一個兩三歲的孩兒。那個孩兒的家長不知哪裏去了,只留下這個穿著紅肚兜,扎著衝天辮的小傢伙,踩著一柄兩尺長的玩木頭劍飛來飛去,嘎嘎。
「他怎麼不騎掃帚。」跟在先生後,鄭清著鼻子一臉羨慕的看著那個小屁孩。
「因為過一會兒他媽會過來揍他。如果他騎掃帚,他媽會順手拿掃帚他。」先生用安的口吻說:「路都不會走,就想飛來飛去,很容易挨揍的。」
鄭清總覺得先生話裏有話。
「今天你過十二歲生日,我總要送你個禮。」走到一家店鋪門前,先生停下腳步,著鄭清的頭,笑道:「不要拒絕,長者賜,不可辭。」
鄭清咧著,掩飾不住心的雀躍,毫沒有推辭的意思。
不知道先生會送什麼禮。
之前看到的那群小就好,三頭狗跟蠍尾兔也許有點危險,家裏肯定不讓養,那條小人魚還有可能,自己可以在臥室放個澡盆,辛苦點每天給換水。
剛才路過的小攤上賣的糖果屋也不錯。五六的花園洋房,花草樹木、蟲魚鳥、甚至不時從屋子裏跑到草地上玩耍的小人兒都是糖豆做的,看上去異常可口。只不過這種禮屬於易耗品,估計過完生日就會消失。
還有那個小屁孩腳底下踩著飛來飛去的木頭劍,雖然太小了自己踩不了,但是家裏還有一頭倉鼠呢,可以讓把它掛在上面飛啊。
鄭清還沒想完,先生已經從店裏出來了。
他攤開手,遞到鄭清面前,笑著說:「這就是你的生日禮。」
先生手心放著一枚銀白的懷錶,上面鏤刻著繁雜的花紋。表頭的按鈕輕輕一按,錶殼便會彈開,出裏面滴滴答答走著的錶針。
鄭清驚喜的結果禮,心底卻有一點點的失。
先生指著表,語氣很鄭重:「你要記住,你最寶貴的財富是你的時間。」
鄭清抬起頭,有點迷茫。
「看見我的手了嗎?」先生翻過手心,出自己佈滿皺紋的手背。手背蠟黃,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老人斑,看上去並不漂亮。
「你們能想像這些皮曾經是多麼的、有彈嗎?而現在,它們乾枯了。」
「生死之間並不是大恐怖,而是大驚險與大刺激。真正的大恐怖,是你沉默的著時間的流逝,的衰老,卻無能為力。」
「當我年輕的時候,每次看到老人,都會很輕易的把目從他們上略過。漫不經心,覺他們與自己的距離很遙遠。」
「但隨著時間嘀嗒嘀嗒的腳步,我悚然發現,衰老離我是那麼的近。」
「我並不畏懼死亡,也並不畏懼衰老。我只是偶爾會擔憂自己的無力。自己無力留下自己的痕跡,來證明自己曾經活著的意義。」
***
從回字集歸來,鄭清把自己關在臥室里瘋狂的練了一晚上的符字。以至於第二天他頂著的兩個黑眼圈將全家人都嚇了一跳。
也是從這天起,在教導鄭清練習符字之餘,吳先生傳授給鄭清一套引導。
按照老先生的說法,先天不足,需固本培元。
符文以固本,引導來培元。
於是,鄭清每天清晨第一件事,便是練習一遍引導。然後在早飯前、午休前、晚睡前再臨摹幾十個符文。
就這樣,日子彷彿流水一般,從世間過。
上一次頭痛的覺在時間的洗滌下,漸漸淡漠,以至於彷彿夢幻一般,讓鄭清自己都不能確認是不是有過那些難捱的日子了。
鄭清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在吳先生的學習並沒有佔據鄭清太多的時間。按照先生的說法,世間萬事,速則不達,求道之路,尤其如此。每日練習引導不過三遍,練習符字不過三百。超過了,就會力不足,引發舊疾。
而作為教育世家,雖然家人不再要求鄭清多麼辛苦的讀書,但是普通人的學習生活卻不能缺乏。在家人與先生的共同要求下,鄭清按部就班的讀完小學、中學、乃至高中。
他悲傷的發現,自己真的了自己從小嘲笑的那種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小區附近徘徊。
大學一定要離家遠一點!
但是再遠,也沒遠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吧。
在臥室里翻出那張錄取通知書,鄭清回到了客廳。
因為這天中午,鄭清的父母回家時,帶回來一個金髮碧眼的客人。
從父母與這個客人簡略的談中,鄭清知道了這位外國友人的來歷。
他就是那個奇怪的第一大學派來的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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