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與凡爾納老人的說法一樣，無論鄭清還是林果，之前都想得太多了。

作為巫師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力量中心，第一大學的安全是毋庸置疑的。

更不要提書山館、臨鍾湖這片核心地帶。

一路走來，除卻偶遇一隻因為睡從樹枝上摔下來的樹子，巡邏隊連河都沒有看見兩隻，更不要提夢囈中的龍或者其他怪了。

倒是那條名五月的老獵狗，拖拖踏踏的跟在隊伍中，不時鑽進草叢裏，不聲不響的拽回了幾條閃閃發的赤鏈蛇。

這讓鄭清對這條上褶子比汗還多的老獵狗刮目相看。

凡爾納老人讓幾個高年級學生把赤鏈蛇裝進竹簍里，便繼續催促隊伍前行。

鄭清在行走間也慢慢明悟，所謂巡邏，也許更多只是作為一種與心理的懲罰措施，而不是真的指這些學生能夠做出什麼驚天地的大事，或者指他們拯救世界。

就像一位巡邏隊員無聊時抱怨的一樣，如果第一大學深都出現妖魔了，那整個巫師界該混什麼樣子！

手中的木杖胡在小路兩側的草叢中打著，鄭清努力瞪大眼睛，試圖在這枯燥無聊的巡邏中找到一點樂子。

他的這點心愿很快便實現了。

在隊伍拐過一塊積砂石雕琢的假山後，人群忽然有了一點。

幾個材高大的男生沖著遠指指點點，顯得興不已。

「那邊好像爬上來一隻河！」很快，隊伍中其他人便低聲驚呼了起來。

鄭清跟著隊伍跑幾步，定睛去，不遠的湖灘上，的確有一個瘦小的黑影匍匐在岸邊。

就著月，約可以分辨到它的鳥、圓頭、尖耳、背，還有那頭頂宛如青盤的玉碟，正在收斂如水月華。

古書有云：水中有怪，如三四歲小兒，鱗甲如鯉，之不可。七八月中，好在磧上自曝。膝頭似虎，掌爪常沒水中，出膝頭；摘其皋厭，可使之。

當然，事無常形、水無常勢、人無常態。

古書中記載的河進化到現代，也發生了諸多變化。

比如背、比如玉碟。

河之背與草相似，盾片圓潤、甲殼扁平、上有三條縱棱。

古時河背甲與其他部位的鱗甲相似，都是鋸齒狀的櫛鱗。但隨著水生靈種類的日益繁多，魚人種族的不斷進化，為了增強防、抵抗風險，河背部的櫛鱗逐漸演化厚重的盾鱗，繼而慢慢進化現在的甲形態。

玉碟的由來更為奇特。

傳言中古有大巫師名壺公者，觀水生靈吸納月華有，遂捉河一十三隻，為其打造吸納月華的。或背上裝鏡、或額前嵌石、或頭頂玉碟。凡九年，僅余兩隻頭頂玉碟的河能夠真正吸納月華為己用。

也因此，這種古時只有尖牙利爪、彷彿野的水怪才能施展法，為真正的水生靈，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消亡殆盡。

據說現今留存的河都是那兩頭改造者的後裔。

也許因為壺公的訓導與改造，也許因為開啟了靈智、知曉了進退。現代的河雖然仍舊狡猾殘忍，卻更多是針對水鬼或魚人，極敢對巫師下手。它們大部分時候都以水草與岸邊的瓜果為生；偶爾食，也更喜歡挖掘淤泥中的蛤蜊或捕捉草間的長蟲。

巡邏隊驅趕爬上岸的河，正是因為它們經常損毀學校培植的瓜果、食燈火蟲與樹子的靈卵，導致蟲王與樹靈多次向學校投訴。

只不過，今天巡邏隊在岸上看到的這頭河卻非常怪異。

它並沒有殘害樹中的蟲卵，也沒有捧著瓜果在月下津津有味的啃食。

它正在哭泣。

月如水，月華如煙。

清冷的靈如從天而降的瀑布，緩緩注河頭頂的玉碟之中，慢慢生聚出一汪清澈的靈泉。

這是河家命所在。

它們脈中藏匿的法要依靠這靈泉施展、它們渾氣也被這靈泉吸納。如果靈泉乾涸，河將會氣全無、奄奄一息。

如果平日間，能夠頭頂這巨大明月的加持，河們定然會載歌載舞，歡呼雀躍。

而現在，匍匐在岸上的這頭河肩頭聳，淚眼汪汪，竟然在月下嚎啕大哭。

「它是被今天的月亮了嗎？」隊伍中有人小聲問道。

「沒可能，」立刻有人反駁著：「河雖然靈慧，卻不懂恩……說它們被月亮，倒不如說它們喜極而泣。」

「雖然不懂恩，但河卻也是社會生。」一位紅袍上鑲了兩道黑邊的九有學院老生看著那頭哭泣的河，緩緩說道：「看它悲傷的樣子，倒像是同伴遇到不詳。」

同伴遇到不詳？鄭清悚然一驚，連忙四張。

臨鍾湖是九有學院這些河的大本營。

即便是把這裏當做領地的魚人，也不會隨意殺戮這些水中的靈。畢竟河的殘忍諸所共知，湖裏沒有生願意招惹這些難纏的傢伙。

凡爾納老人拄著木杖，緩步走到哭泣的河前，低下頭，微，似乎在詢問原因。

河揚起頭，任憑頭頂玉碟中的靈點點落下，只是張開尖，飛快的說著什麼。它的說話聲像嬰孩兒的哭，但是更短促、尖銳，聽著讓人心煩意，平白去了許多憐憫之。

「可憐，可恨。」鄭清咕噥了一句。

不遠，凡爾納老人問話完畢后，便出木杖，緩緩平推，將那隻哭泣的河推下湖水。

河的腦袋在水面沉浮片刻，最終在老人嚴厲的目中緩緩消失。

水面盪起幾圈極淺的波紋。

片刻之後，什麼痕跡都消失不見了。

當凡爾納老人回到隊伍中間時，所有人都眼的看著他，期冀知道事始末。

「跟之前猜的一樣，」老人倒也沒有賣關子，但描述的卻非常簡練含糊：「那個小傢伙與同伴一起上岸玩耍，卻不料同伴被一群蟲子拖到林子深去了。它也不敢離湖太遠，只能哭哭啼啼，希巡邏隊幫幫忙。」

至於蟲子的模樣、種類、數量，老人一概沒有明言。

卻不知是心有顧忌不便明說，還是那頭懵懂的河語焉不詳。

「這些傢伙，總把巡邏隊當保姆使喚。」隊伍中一個黑臉男生憤憤不平的抱怨了一句。

作為學校的主人，第一大學的巫師們有義務保證生活在校園裏其他生的安全。但沒有人樂意深更半夜替一隻河在樹林深尋親訪友。

老人瞥了他一眼，只是簡單吩咐其他人：

「抓手裏的木杖，拐進林子裏，搜索那頭失蹤的河……注意不要掉隊，看到異常現象及時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