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巫壇提到了刑天，又看著炎奴，眾人有些發懵。

所以山海國民還是知道刑天的，那為何又炎帝？

「難道刑天就是炎帝？」羅閻追問道。

山海國民聽了這話有些迷糊。

巫壇平靜說道：「炎帝刑天，為天帝斷首，不屈不撓，不死不休，以為目，以臍為口，執干戚而舞……」

眾人嘩然，被砍的是炎帝？斷首之後，才刑天？

「這麼說的話，刑天確實不是個人名，而是個代稱。」

「指代其人被天降刑罰，斷了首，故曰刑天。這是典型的因事跡而命名，而其本名到底什麼，反而不為所知。」

羅閻思索著，不問道：「可是不對啊，炎帝曾命刑天作扶犁之樂，他們分明是兩個人啊。」

山海國民又呆愣半晌，似乎在力理解大家在說啥。

妙寒在一旁確實早就注意到巫壇兩次對刑天這個詞的用法，提醒道：「羅閻，對他們而言，刑天是個行。」

行？羅閻眉頭一皺，沒錯，之前這人說炎帝時，說的是『他刑天』，這是把『刑』當詞。

「你是說，炎帝打算刑罰於天，結果失敗，被天帝斷首？才變了現在的樣子？」

羅閻指著炎奴的形象說道，他當然知道炎奴既不是刑天，也不是炎帝，只是樣貌被人誤解。

但既然大家這麼認為了，姑且就當是人們心中的那個古老存在又復活了，省得解釋過多。

只見山海國民們紛紛點頭：「萬民有罪，天降罰民，天若有罪，何以刑天？」

「故軒轅氏，弔民而罰罪，烈山氏，舉民而刑天！」

眾人怔住，真是狂妄。

站在這個時代去看，修士們從來就沒聽說過，萬民能覺得天有錯，要給天施以刑罰的。

這就好像說，一切都是世界的錯一樣，人憑什麼定義天錯了？不接現實？

不過魔道眾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他們認定天道是奇，是不自然的，攪命運，扭曲了種種規矩，妨礙了眾生。

炎奴就更振了，他和妙寒對視一眼，原來上古先民早就想拿天開刀。

是啊，人有罪，天就要降罰，天命者就要替天行道，那天有罪怎麼辦？誰去替人刑天？

「世間本沒有天道，它忽然出現，制人心，正該刑。」炎奴說道。。

羅閻眉頭卻微微一皺：「這只是現在的況，上古之時，人皇治世，大勢什麼的並沒有形，只是存在異化問題。」

「如果說天道把人變圖騰是罪的話，黃帝已然非常妥善地理了這個問題，乃至將天道視為工，加以利用。」

「上古炎帝，為何還非要刑於天？就為了報仇麼……」

眾人都在沉思，如果按照這個說法，當時的天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心對它的影響巨大，另外人變圖騰還擁有超凡力量，其實是有點好的。

當然，弊大於利，因為太簡陋，不變怪，也沒人好好發展文明了，這樣下去，會再無人族，未來整個天下變怪之間的廝殺。

可這個況，被規範了啊，黃帝的理非常妙。

他統一了天下，區別玄虛與世俗，解決了當時怪舞的混局面，堪稱完，非要說憾，就是不能把以前變圖騰的族人，都變回來。

以至於又利用天道創造了天世界，把所有這類族人，都流放至此。

從此不再管了，各過各的。

不過，說是流放，也有失偏頗。天世界比神洲大得多，資源充沛，生活樂無憂。山海萬族繁衍三千年下來，人口早就破億。

若非生活太輕鬆，他們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原始時代。

至於現在的修士殺劫，這是黃帝沒有料到的，當時仙道沒這麼強，也沒有天子系，沒有大勢干涉人族興亡。

總來看，黃帝的時代，已經理的極為妥善了。

那為何，炎帝還要刑天，最終被天帝斷首？

巫壇有些錯愕，隨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說道：「只有相信黃帝之法的人，才能從此擺被變圖騰的命運。」

「可在當時，炎帝才是天下之主……」

他說著，眾人恍然，他們把這個況給忽略了。

黃帝統一思，不是一句話就搞定了，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期間，他要做很多事，要收服萬族，要讓萬民歸心，要讓大家都信奉他那一套……

否則天道不會承認啊。

在這一套被所有人接之前，大家信得是炎帝那一套：天有罪，我們當刑天，將它抹掉，讓所有被扭曲的人們變回來。

「炎帝認為黃帝之法也不是完的，無非是從生活異化，變了修鍊異化。」

「萬民還是會被異化，變圖騰與變人樣的怪又有何區別？其命格統統是掌握在天命手中。」

「終有一天，人族將再也無法反抗天命，無論多努力，都枉然。」

巫壇說到這，羅閻和妙寒，忽然聽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等一下？人人都能修鍊？」羅閻驚問道。

巫壇理所當然道：「正是，凡養氣修德到一定程度，就會異化長生。」

「不過，長生的代價，會制於天命。」

「於是黃帝命這類長生者，必須居山中。所以在當時，縱然人人皆可異化，但萬民皆不願異化，只有極數人會做。」

眾人驚呆了，上古之時，竟然人人皆可修鍊！

黃帝建立的那套系，主要是為了理異化問題，大家都不願意異化，孤獨一人。

所以修鍊，在當時反而是被嫌棄的事……黃帝本沒有設立修鍊的門檻。

「仙骨呢！貴族公卿後裔可孕育仙骨，這是誰設立的？」羅閻追問道。

然而巫壇十分茫然：「什麼仙骨？貴族公卿又是哪個氏族？」

「……」眾人啞然。

上古有個的貴族公卿，世家門閥……

仙骨系，是後來者加上去的，誰加的？

這個事山海國民肯定不知道，最起碼也應該是有貴族后才被加上的。

巫壇繼續說道：「總之炎帝不願接黃帝之道，認為這種辦法，只能利於一時，不能一勞永逸。」

「黃帝天命在，他在時，或許無事。可他死了以後呢？未來昊天會不斷地汲取人心壯大，異化系會越來越龐大，終有一日，人心將再無反抗餘地……所以必須徹底地消滅昊天。」

眾人面面相覷，炎帝說的沒錯啊。

黃帝死後，一切又逐漸發生了變化。或許還有人皇站出來，制天命，譬如帝顓頊絕地天通。

可人力有窮，而天道無極。

不能指代代都有聖君，不能指人心永遠凝聚，只要有一個空隙，天道就崛起了。

三千年下來，滄海桑田，變化萬千。仙道早已不是當年的仙道了，天命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天命。

人人求仙，人人尊天，天命如無上法旨，就連皇帝也只是天子。人間一切權力，都要命於它的安排。

理論上現在已經不可反抗天命了，從結果來看，炎帝的想法是對的。

炎奴倒是很敏，看向巫壇，沉聲道：「你說黃帝獲得了天命？」

巫壇理所當然道：「黃帝經天緯地之才，平定，當然是天命在！」

「什麼！」

眾人震驚，黃帝莫非就是第一個天命者？

難怪黃帝有種種神靈異襄助，每次戰敗，總有強大的神靈出來幫他。

他獲得天命，才能從微末之際崛起，橫掃天下，戰勝了炎帝。

霎時間眾人臉難看：「刑天與天帝爭位，天帝斷其首中的天帝，就是黃帝？」

巫壇驕傲道：「正是，我軒轅氏誕生第一位天帝也。」

「可惡，原來黃帝是天命者，他向天道妥協，換來了勝利，阻斷了刑殺天道的大業……」炎奴怒道。

「啊？」巫壇十分茫然，不知道為何眾人反應這麼大。

他想了想，臉一變：「莫非外界，已忘卻炎黃，不記始祖也？」

「那倒沒有……」羅閻說道：「我等皆炎黃子孫。」

就連眾多修士都說道：「炎黃皆為上古聖君，不敢忘也。」

巫壇鬆了口氣，隨後奇怪道：「那你們為何如此吃驚？黃帝驚天偉業，執掌天命，還不好嗎？」

見他一臉驕傲的樣子，炎奴妙寒面面相覷，發現好像人家理解的天命，有點不一樣。

妙寒當即將他們認知的天命者、大勢，乃至現在外界的況，都說了一下。

毫無疑問，他們這幫人是要逆天的，是要逆勢而為，終結天道的。

所以在他們看來，天命者是天道走狗。

可如果黃帝，真是天道走狗，這些被變的山海國民又豈會銘記他，尊敬他？

果然，巫壇聽完之後說道：「我祖黃帝平定天下，萬民歸心，為人之皇，又執掌天命在手，為天之帝。」

「至此人心、天命共聚一，乃是以天命為，用於人心。」

「沒想到，後世天命系，竟如此……」

他面古怪，唏噓的很。

妙寒角苦，那些個修士們則到愧。

炎奴則恍然：「原來是這樣！」

他有些興，之前他聽妙寒的逆天仙帝之路，還覺得有些迷糊，畢竟到底怎麼伐天，還不清楚。

原來上古，早有人想到了。

上古的天命，是黃帝的工，是他方便利用天道，實現種種幻想，來為人族服務。

比如這白澤世界，恐怕就是他用天命直接造出來的。還有修仙者不能干涉世俗之類的，種種限制，也是他以天帝名義規定的。

黃帝的確是天命者，可同時也是人皇。嚴格來說，他建立的是『天帝-人皇系』。

他不是人族共主，也是天命的主人。

這其實非常妙，把上古混的文化信仰，全部統合一，不世俗統一，鬼神力量也要統一。

只要有人驚天偉業，能肩負這兩大責任，那麼天道不足為慮也，可以下班了。

羅閻驚嘆道：「我明白了……黃帝真奇才也，他利用天道的規則，建立了一套近乎完的系，封印了天道。」

「在不消滅天道的況下，將其影響降到了最低最低……長袖善舞，於順天中逆天，解決實際問題。」

「難怪伱說，他是在人與天之間，尋求到了一個絕妙的平衡。」

「可惜，這套系，他玩得轉，後來的帝顓頊也玩的轉，可不代表後世每一代都有人玩得轉……」

「上古先民主導天命……在後世卻變了天命主導人。」

「一切都變質了，或許仙骨也是這樣。」

眾人回想仙骨的規則，不容。

讓極數的統治者才可能修鍊，而絕大多數人不能修鍊，給修仙設置了門檻。

如果從『異化是一件壞事』的角度去看，這貌似是在阻止『人人異化』的趨勢，是在黃帝的基礎上打了個補丁，和修仙者不能干涉世俗一樣，屬於對天道力量膨脹的遏制。

最初的仙骨制定者，也許是認為，異化這種事，普羅大眾把握不住，容易被天道利用，造失控。

如同炎帝所說，不能人人都異化。

所以要異化，就給統治階層來。他們數人很清醒，想異化就異化，不想異化就不異，可以把握住。

可惜啊，時過境遷，這個想法就顯得很天真，也許在制定者的時代，貴族是很的一部分人，甚至可能是專門把握天道的群。

在當時，這辦法也許解決了很多問題。

但時間改變了一切，社會越來越複雜，貴族群也越來越龐大，誰還記得初心？

「古之善政，今時為惡政也。」羅閻慨道。

已知修仙者不能干涉世俗，是黃帝加的鎖鏈。

神靈許可權被封，是其繼任者帝顓頊乾的。

驀然回首，在了解上古對異化的態度后，原來修仙的種種設定，其出發點，貌似都是好的。

只是……被『修正』了，變質了，鑽了空子了。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大約是天子系……有人當了天道的兒子。

從那一刻開始，再無人皇了，黃帝封印天道的系，徹底崩潰。

元符苦慨：「所以還是要刑天……否則天道遲早會掌控一切……」

一名廬山長老則說道：「炎帝想的是，徹底消滅天道，現在來看，這才是治本。」

「黃帝建立的系，如同需要不斷打補丁的船，需要一代代經天緯地者，去把握時代所需。」

又一名終南山長老說道：「這就是黃帝之道的缺啊，一旦後無來者……子孫不肖，一切都將被天道反噬！」

他們竟然聊起來了，開始評論炎黃的選擇。

人群中九華山的長老驚恐道：「你們說什麼呢！天道自古長存，你們……你們真的相信這些嗎？」

「若如此……我們是什麼？我們豈不就是不肖子孫！」

許多修士激不已，不願接這種事。他們不敢去相信，上古先民一個個都在逆天，一個個都在妄圖解決掉天道。

先祖如此，那他們在幹什麼？

而剛才議論的修士，則臉一變，低頭彷徨，他們竟然聽著聽著聽進去了。

帶到山海國民口中的炎黃視角，去看待天道。

這到底是魔障了……還是覺悟呢？

部分修士非常痛苦，一方面不敢否定自己的一生，一方面又怕這才是真相，自己背棄了先祖。

這樣的彷徨折磨著他們，如墜無間煉獄。

……

：抱歉。還有一章，但要等一會兒，可能要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