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來到臘月二十三。
在過去的幾天,李玄都走遍了大半個青丘山,除了未能前往主峰和聖地,其他地方已經大概走了一遍,的確秀麗,不過李玄都算是見識過大世面的人,就連太上道祖的紫霄宮都曾去過,倒也談不上如何驚奇。
蘇蓊又故地重遊了一遍,幾乎與李玄都同一時間回來。
然後便是李太一出關,經過這幾天的調息,李太一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了極致,徹底消去了因爲拔除心魔而帶來的種種不適。可惜李玄都手頭上沒有“五炁真丹”,否則李太一有在短時間更上一層樓的可能。
今晚便是狐族的盛事,所以今天一大早,原本冷清的青丘山中便多出了許多狐族,無論男,皆是著錦華服,頭戴花環香冠,一派節日氣氛,就好似人間的過年一般。
待到黃昏時分,衆多狐族開始往主峰匯聚,在青丘山主峰的山腰位置,有好大一塊平坦空地,能夠容納千餘人而不顯擁,此時衆多狐族便聚集在此,各升起篝火,有狐族的年輕男吹奏樂,繼而圍著火堆歡快起舞,年老的狐族則是圍坐旁邊,一邊飲酒,一邊看著這些年輕“人”載歌載舞。
李玄都無意參與其中,也不曾源於,只是遠遠地坐著旁觀,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姿態。不過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蘇蓊也沒有參與其中,而是選擇留在李玄都旁。
李玄都問道:“夫人不去參與一下?”
蘇蓊搖了搖頭:“這種事還是給年輕人比較好,無論是按照人族的標準,還是按照狐族的標準,我都已經很老了,雖然我很避諱這一點,但這也是事實。”
李玄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最後一點殘淡去,夜完全降臨之後,狐族們又升起了好些天燈,麻麻地懸於天空,將這裡照得亮如白晝。
李太一併沒有在李玄都這邊,而是在蘇韶邊,再過不多久,就是客卿選拔了。
蘇蓊坐在李玄都旁,輕聲道:“按照老規矩,先是兩族族長說些場面話,然後就客卿候選人們登場了。一般而言,客卿候選人都是雙數,以前是六人,可以分三組,今年是四人,可以分兩組,不過現在臨時多出一人,不知會如何對陣。”
李玄都問道:“是再加一人?還是空一人?”
蘇蓊看著自己的指甲,說道:“等等吧,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蘇靈就來到兩人旁,低聲道:“胡家也臨時增加了一名客卿候選人,不知來歷,似乎是個江湖散人。”
李玄都點了點頭,問道:“那麼分組呢?”
蘇靈回答道:“分組已經出來了,按照慣例,先是蘇胡兩家的候選人對決,李公子是我們蘇家的客卿候選人,在第一只能對上胡家的三位客卿候選人之一。兩位夫人籤之後,李公子對上了姓‘神樂’的鱗州子,儒門的謝公子對上了嶺南馮公子,慕容公子對上了那個不知來歷的江湖散人。三場比試會同時進行,恩公是否要去李公子那邊觀戰?”
“當然要去。”李玄都起道,“我雖然出清微宗,但還未見過鱗州的子,也算開開眼界。”
蘇蓊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李玄都向蘇蓊,問道:“夫人吃醋了?”
蘇蓊搖頭道:“我有什麼好吃醋的?只是怕你後宅不寧。”
“不至於,不至於。”李玄都搖頭失笑道,“只是看看而已,又無其他心思。”
蘇寧聽兩人對話,只覺得一頭霧水。
蘇蓊不再繼續調侃李玄都,轉而對蘇靈道:“請帶路吧。”
“好。”蘇靈趕忙應了一聲,在頭前領路。
客卿們的比武場地十分玄妙,並非位於山腰位置的空地,而是在三塊懸空平臺上。
這些平臺與仙臺差不多大小,呈現圓形,下方並無基支撐,而是有違常理地懸於空中,就好似空中樓閣。其高度與山腰齊平,以拱橋與山腰的空地相連,表面平整,鋪設石板,周圍設有雕欄,在平常時候也算是一個極佳的觀景之地。
這便是天的玄妙所在,若在現世之中,想要打造三座這樣的懸空平臺,便是清微宗、正一宗都很難做到,因爲有違天道,但在天之中,矇蔽天機,便算不得難,這也是當年皁閣宗要建造鬼國天的緣故。
這三座平臺分別位於東北、西北、東南三個方位,環繞主峰,李太一所在的平臺便是東南方位,觀戰人數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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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臺上,李太一靠在邊緣的欄桿上,背後雲氣翻滾,若是跌落下去,在不能風而行的前提下,很難倖存。他的雙肘搭在欄桿上,雙手自然下垂,剛好落於腰間雙劍的劍柄位置,看似無意,卻能在第一時間握住劍柄。
一名子站在平臺正中,面容清冷,目似寒星,形略顯瘦弱,卻不是鱗州的裝扮,而是換了一中原子的裝束,鱗州之人與中原人差距不大,不似目人那般金髮碧眼、高鼻深目,所以子換了服之後,若是不說,還真看不出是異族子。
只見這子一白,滿頭青被一緞帶簡簡單單地束城一個高高馬尾,呼嘯山風吹來,馬尾隨風搖擺。
子腰間佩有雙刀,一把是長約三尺左右的大橫刀,一把是長約二尺左右的橫刀。不過在細節上,這雙刀又與橫刀有所不同,似乎被鱗州之人做了一些改變。
所謂“橫刀”,與有著明顯弧度的彎刀不同,刀背筆直,與劍十分相似,秦素的“欺方罔道”便是一把橫刀,這也是秦素和李玄都時常將劍招和刀招混用的緣故,委實是橫刀與劍有著太多相似之。“大宗師”則是雁翎刀的樣式,有著眼可見的弧度。
按照道理來說,大橫刀與儀刀一般,因爲刀過長的緣故,很難拔刀,不應佩掛腰間,而且要雙手使用。不過對於修爲有之人來說,卻不算問題,只見子氣機震,大橫刀鏗鏘一聲自行出鞘,在出鞘的過程中,自行選裝,刀柄轉向子,然後被子單手握在手中,毫不吃力。
刀明亮,如明鏡一般,在明月和燈火的照耀下,泛起一抹寒。
在平臺周圍,有幾位狐族長老風懸停,是天人境界無疑了。顯然青丘山的底蘊還是深的,只是因爲異族的緣故,才行事低調。如果青丘山是人族,就算比不得清微宗,也不會遜連續失去兩位大天師且又被兩代地師先後攻打大真人府的正一宗太多。
兩名胡家長老並肩而立,都是老嫗模樣,其中一人微微側頭,說道:“這清微宗的李家小兒雖然境界低微,但清微宗就在不遠,這纔有恃無恐。依我看來,還是給他留些臉面,更不要傷及命,真要讓他死在了此地,以清微宗的作風,只怕會藉機生事。雖說清微宗喜歡鬥,但只要有外敵,就能暫時放下見一致對外,前不久的那條蛟龍,便是前車之鑑。”
另一位狐族長老更蒼老一些,微微點頭道:“說的是,雖然從清微宗最近的表現來看,那位坐鎮東海一甲子的大劍仙終於耐不住人間寂寞,飛昇登仙去了,但繼任的新任宗主卻不是等閒之輩,不僅年紀輕輕就躋長生境,而且已經連敗好幾位同境對手,世人尊稱他爲‘清平先生’,更有傳言說,這位清平先生一手整合道門,有爲道門重歸一統後的首任大掌教,正所謂新上任三把火,他正是立威的時候,在這個時候,我們萬不可落下任何口實。”
齊州就像一個小號的天下,魚龍混雜,藏龍臥虎,可無論哪路龍蛇,都不能否認不在齊州陸地的清微宗對於齊州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清微宗於齊州就像朝廷於天下,皇權不下鄉是真,可地方鄉紳也不能在明面上反對朝廷,至多就是奉違。
便在這時,李玄都等人到了,因爲比試的緣故,通向懸空平臺的拱橋已經封鎖,不能通行,若想要近距離觀戰,必須如幾位狐族長老那樣懸空而停,否則就只能如其他狐族一般遠遠觀戰。
幾名狐族長老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李玄都等人,只是瞥了一眼,並未太過放在心上。
李玄都無意顯神通,就此止步,不再上前。
不知是不是擁有了一顆“石之心”的緣故,還是經歷了一次“天下棋局”的緣故,李玄都這段時間以來,心態“衰老”得十分厲害,所以蘇蓊建議他去爭奪客卿之位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真實理由並非他所說的什麼最難消人恩,只是不願意去兒戲打鬧,扮豬吃虎,這才讓李太一出馬。
李太一見李玄都到了,終於是認真幾分,後背離開欄桿,雙手自然地搭在腰間雙劍的劍柄之上,緩緩上前。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李太一與鱗州子相鬥的關鍵就在於李太一能否近,李太一信心十足,若論快劍,他也只是稍遜於李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