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楊昭和陳銘生睡得很晚。

楊昭自己帶了一件睡，長袖的綢連，換好服，和陳銘生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

楊昭很看電視，看著電視上來來回回的轉臺，覺得陳銘生可能也不常看電視。

最後，陳銘生把電視停在一個午夜電影場，上面放著一部原聲字幕的國西部片。

楊昭躺在陳銘生的懷裡，屋裡沒有點燈，只有電視上閃爍的影。

陳銘生一手抱著，說：“困了就睡。”

楊昭有些累了，點點頭。

的視線裡，有陳銘生微屈的左。

電視上銀白的彩照在他的長上，細數著上面的褶皺。

陳銘生的腳上筋絡清晰，腳掌修長，輕踏在床上，床單微微陷下去一些。

楊昭記不得那個電影講的是什麼，甚至無法回憶起它的名字。

在那一整晚的記憶裡，只有陳銘生摟著的，沉穩的手臂，還有電視上一直不斷變化的影。

第二天，楊昭中午的時候離開了。

臨走時，對陳銘生說：“我再找你。”

陳銘生點點頭，吻了的。

楊昭回到家，開門的時候反應過來，的手提包忘在陳銘生那裡了。

的鑰匙、錢包、手機全在裡面。

楊昭按響門鈴，楊錦天很快過來開門了。

“姐你回來了。”

“嗯。”

楊昭進屋，說：“你在做什麼。”

楊錦天說：“看書。”

楊昭拍拍他的肩膀，又說：“吃飯了麼。”

楊錦天說：“吃過了，我了必勝客。”

楊昭笑了笑，說：“去學習吧。”

楊錦天看著楊昭，言又止。

楊昭完鞋，看向他，“怎麼了。”

楊錦天說：“你還記得昨天我說的話麼。”

楊昭點頭，“記得。”

楊錦天說：“那就好。”

他也不再多說，轉進了臥室。

楊昭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關上的房門，靜默不言。

楊昭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倒在杯子裡。

拿著杯子想了好一會，然後發現自己背不下來陳銘生電話。

與他做了許多事。

甚至可以說，在陳銘生上下的功夫，遠遠多於之前的任何一個男友。

可記不得他的手機號碼。

這個認知讓在電話前，站了很久。

最後，打了自己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陳銘生在電話那邊告訴，他已經在路上了，等會就把包給送回來。

楊昭不知道要說什麼，道了句謝謝。

其實楊昭走了沒多一會，陳銘生就發現忘記帶包。

他給打了電話，然後發現的手機也忘在這裡。

陳銘生拿著包下樓，打算給楊昭把包送回家。

提過今天要回去監督楊錦天學習。

陳銘生上車後，把接客的燈牌按倒，拐杖直接扔在了後座上。

在他開車到一半路程的時候，接到了楊昭的電話，掛斷沒多久，電話又響了。

他接通電話，淡笑著說：“又忘了什麼？”那邊靜了一下，陳銘生覺得有些奇怪，剛要再問，電話那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你是哪位？”陳銘生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他把電話拿下來看了一眼，電話上面顯示著聯系人——薛淼。

陳銘生說：“你找楊昭？”薛淼說：“這不是小昭的手機號麼。”

紅燈亮起，陳銘生踩了一腳剎車，車緩緩停在路口的第一排。

陳銘生說：“的手機忘在我這了。”

薛淼唔了一聲，又說：“那你是——”陳銘生看著紅燈上的計時，一秒一秒地減。

他張了張，低聲說：“我是朋友。

等下會把手機給送過去。”

薛淼說：“請問你現在在什麼地方？”陳銘生說了自己的位置，薛淼說了句稍等，低下頭在導航上按來按去，最後確定了位置。

他說：“你離小昭那裡已經很近了。”

陳銘生不知道要說什麼，淡淡地嗯了一聲。

薛淼笑道：“那回見了。”

陳銘生直到把車開到楊昭家樓下的時候，才明白薛淼那句“回見”是什麼意思。

在楊昭的單元門門口，停著一輛銀灰的保時捷。

一個西裝筆的男人，放松地靠著車站著，似乎正在看小區裡的風景。

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陳銘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這麼清楚地記得這輛車的車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與那個男人對視的一瞬間，就知道他是薛淼。

薛淼似乎也認出了陳銘生，他試探地沖他揮了揮手。

陳銘生沖他點了點頭，薛淼走過來，在陳銘生車窗邊彎下腰，說：“你好。”

陳銘生還坐在車上，他看了一眼薛淼，說：“你好。”

薛淼說：“小昭不常忘東西，這次麻煩你了。”

薛淼個子很高，他彎著腰，餘看見放在車後座拐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陳銘生的。

陳銘生圖方便，沒有帶假肢，缺失的右一覽無餘。

薛淼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

陳銘生沒有說話，薛淼又說：“一起上去麼。”

陳銘生手握著方向盤，緩緩搖了搖頭，他把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提包遞給薛淼，低聲說：“我不上去了。”

薛淼拿過包，說了句：“多謝你。”

陳銘生淡淡地說了句不用，掛檔倒車。

薛淼直起，看著陳銘生倒車離開。

他目輕松地看著那輛紅出租車，消失在視野裡，怒了努，抬手松松領。

然後轉進了單元門。

楊昭開門看見薛淼的時候，眉頭明顯皺了皺。

薛淼瞇著眼睛，語氣難過地說：“小昭，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會來。”

楊昭腦子轉了一下，回想起不久前他曾告訴他要回國，還說要跟一起吃飯。

“是今天麼……”楊昭把薛淼迎進門，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薛淼進屋，把手裡的包放在鞋櫃上，說：“你最近忘記的東西可不。”

楊昭看著那個包，明顯一愣。

看著薛淼，說：“怎麼會在你那裡。”

薛淼說：“我在樓下到送包的人了。”

楊昭說：“他人呢。”

薛淼換上拖鞋，說：“我他跟我一起上來，他沒有答應，已經走了。”

楊昭看著那個黑的手提包，靜了一會，對薛淼說：“他走前……說什麼了麼。”

薛淼走進客廳，在酒架上出一瓶酒，放到桌子上，說：“你想讓他說什麼。”

楊昭轉頭，看見薛淼下了自己的西服，放松地坐在沙發上，他也看著，笑著說：“你應該不是在打車的時候忘記了包吧。”

楊昭沒有說話。

薛淼倒了一杯酒，像是無聊一樣在杯子裡晃來晃去，沒有喝。

楊昭點了一煙，坐到薛淼對面。

“你看出來了？”薛淼看著轉的酒，說：“看出什麼？”楊昭也懶得跟他拐彎抹角，說：“我昨晚在他那裡過的夜。”

薛淼的手沒停，說：“是麼。”

楊昭彈了一下煙灰，說：“我跟他在一起了。”

薛淼忽然樂了一聲，他抬眼，看著坐在對面的楊昭，表平和又縱容，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小昭，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麼。”

楊昭把煙放在裡，沒有看他。

薛淼說：“你就像一個陷初的年輕學生，為了一時歡愉，以為全世界都能為自己讓開路。”

楊昭說：“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薛淼笑了笑，把酒一飲而盡。

他看著楊昭，說：“你自己做的選擇，我無權幹涉，而且你現在在休假——”說到這，薛淼又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一句，“該死的休假……”然後他接著說，“假期是放松的、自由的，你可以為所為。

不過——”他話音一轉，淡笑著看著楊昭，說：“作為你的老板，或者作為你的好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

楊昭抬頭，薛淼的神在淡淡的煙霧中，有些別樣的意味。

他說：“人的力是有限的，別在無聊的事上浪費太多時間。”

火星一點一點地燒著煙卷，楊昭淡淡的息，讓煙雲盤旋的軌道有些許的偏差。

旁邊傳來聲音，楊錦天從臥室裡出來。

薛淼之前見過楊錦天一次，他坐在沙發上笑著跟楊錦天打招呼。

“你好，男孩。”

楊錦天沖他點點頭，“你好。”

他走過來，對楊昭說：“姐，我來拿點水。”

楊昭沒有說話，似乎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靜住了。

楊錦天自己打開冰箱，自己取了一瓶水。

楊昭忽然站起來，低聲說了一句：“我去一趟洗手間。”

楊錦天看著楊昭離開，轉過頭對薛淼說：“我剛剛聽見你們說話了。”

薛淼一挑眉，說：“噢？”楊錦天微微低頭，說：“我也不喜歡那個人。”

薛淼說：“你認識他？”“嗯。”

楊錦天想起陳銘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說，“一個殘疾人，天纏著我姐，真當傍富婆呢……”薛淼倒了半杯酒，說：“他們來往多久了。”

楊錦天說：“沒多久。”

薛淼笑了笑，說：“看起來你好像不太喜歡他。”

楊錦天冷笑一聲，關上冰箱打算走。

薛淼說：“等等。”

楊錦天轉過，看見薛淼站了起來，走到自己面前。

楊錦天個子不矮，但還是比薛淼低了半個頭，而且薛淼的經常鍛煉，是楊錦天這種還在長的學生不能比的。

他在楊錦天面前站住，楊錦天只覺得薛淼是如此高大。

他穿著整潔的襯衫，面目英俊瀟灑，頭發一不，上帶著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楊錦天抿了抿。

薛淼看起來十分優秀，那種既不自大，也不熱絡的淡淡疏離，讓年紀輕輕的楊錦天忍不住憧憬。

薛淼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楊錦天。

楊錦天接過，問他：“這是什麼？”薛淼說：“送給你姐姐的。”

那是一個黑的絨盒子，款式很簡單。

楊錦天用拇指輕輕推開盒蓋，看見裡面放著一枚戒指。

不是鑽石，也不是金銀，那是一只綠寶石戒指。

像是包含萬的幽深綠，靜靜地躺在黑絨盒子裡，那冰冰涼涼的視，讓人看著就不靜下心來。

楊錦天抬眼，看著薛淼。

“戒指？”薛淼與他對視一眼，挑了挑眉，有些玩笑地說：“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楊錦天扣上盒子，說：“你怎麼不自己給。”

薛淼聳聳肩，說：“我害。”

楊錦天：“……”楊錦天忍不住又打開盒子，他盯著那幽深的綠寶石，似乎看迷了。

薛淼輕聲說：“是不是很像你姐姐。”

楊錦天抬頭，看見薛淼的目也定格在那枚戒指上。

褪去興致的神，平靜下來的薛淼終於有了這個年紀的男人該有的深沉，夾雜著毫毫的疲憊。

楊錦天忽然問他：“你喜歡我姐麼。”

薛淼看著楊錦天，說：“這世上的大多事，都不能單純地用一個詞來解釋。”

楊錦天皺眉想了一會，說：“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薛淼看著楊錦天盯他的眼睛，認輸似地笑了笑，說：“喜歡。”

楊昭在洗手間裡洗了臉，出來後，走進臥室，反手關上門。

把手機拿出來，來到臥室的最裡面，撥通陳銘生的電話。

想要聽到他的聲音，不管說些什麼。

陳銘生過了許久才接電話。

“喂。”

“陳銘生，我是楊昭。”

“……嗯。”

楊昭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握著手機，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難言的靜默。

陳銘生也沒有說話，楊昭咬了咬，說：“謝謝你，把我的包送來了。”

陳銘生嗯了一聲，低聲說：“沒事。”

楊昭頓了一會，然後說：“你今天有時間麼。”

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忘記了今天與薛淼吃飯的約定，忘記了要給楊錦天補習，或者說，本只是裝著記不住而已。

楊昭迫切地想要見陳銘生。

但陳銘生說：“對不起，我今天要跑夜班。”

楊昭的心一瞬間靜了下來——不是冷、也不是凝重，只是靜了下來。

淡淡地說：“那我下次再找你。”

陳銘生說：“……好。”

楊昭放下電話，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知道楊錦天和薛淼在客廳聊天，他們在聊什麼，也大概猜得到，坐在床上，本不想回到客廳。

【人的力是有限的，別在無聊的事上浪費太多時間。

】【對不起，我今天要跑夜班。

】薛淼和陳銘生的話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浮現在的腦海，楊昭按住額頭，深吸一口氣。

還有誰……楊昭想，除了的弟弟，的老板，還有誰要告訴，走在一條扭曲的道路上。

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