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張誠在那裏一份份的揀選分派。照例是分三疊，提到皇族勳貴的一疊，外朝文武員的一疊，市井百姓的一疊。

治安司做了沒有幾個月，但一切規矩也漸漸形，比如這三疊的分派，當然，每的文報，皇族勳貴的總是幾張紙，文武員和市井百姓那邊則是厚厚兩疊。

每一疊的上麵都有一張書寫提要的封麵，張誠所做的工作就是把放在木盒中的文卷按照封麵的間隔分好。

才把第三疊搬出來，還沒放好，萬曆皇帝毫無征兆的發，茶碗摔碎一聲大響，張誠手一抖，文卷散落在桌子上。

萬曆皇帝怒發若狂，把手邊能抓到的東西全都丟了出去，皇宮大的擺件文，那都是造的金銀玉，名窯的瓷，也不知道值多銀子。此時都被砸了個破爛碎。

張誠退後兩步，剛要相勸，卻看到萬曆皇帝的臉已經扭曲了，張誠從未見過皇帝這般模樣過，一時間也是凜然，後退幾步跪伏在地上。

“朕還是子嗎！！”

“朕還是皇帝嗎！！？”

“你們隻當朕是孩子，教朕這些混帳行子，自家卻這麽快活！！”

開始兩句還是著聲音，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的大喊，桌子上的東西都快丟了差不多，他雙手攏起桌子上的文卷，猛地向上撒去。

那些紙張被拋到半空中，紛紛揚揚的灑了下來，屋子中已經是狼籍一片，張誠從未見到皇帝這般狂怒。

聽著外麵腳步聲響，知道是在院子外麵侯著的宦和侍衛們聽到這邊靜不對，匆忙的趕了過來。

張誠連忙抬頭，可巧萬曆皇帝又是抓了個玉鯉魚的掛件丟了過來，正中這張誠的眉角，頓時豁開個口子，鮮流淌。

此時張誠也顧不得這個了，上前幾步低聲勸道：

“萬歲爺快把外麵的人攆走了，要不然就要驚太後和馮公公了，萬歲爺！！”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了出聲，萬曆皇帝這才從憤怒中恢複過來，他在那裏大了幾口氣，衝著外麵喊道：

“都給寡人滾遠點。平日的規矩都忘了嗎，難道要砍你們幾個腦袋提提神！！”

外麵快速靠近的腳步聲猛地一停，然後外麵出來“奴婢們知錯了，請萬歲爺恕罪”的回答，腳步聲又急速的退下。

經過這麽一出，萬曆皇帝的脾氣也發不下去了，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呼呼著氣，雙目赤紅卻不言語。

這怒火來的莫名其妙，張誠心中也有幾分惶恐，勸不知道如何的開口，可額頭上的傷口流卻不止，還在一滴滴的下流，萬曆皇帝抬頭看見也有些疚，平靜聲音道：

“張伴伴先把止住，寡人心中有數，要是驚了馮大伴那邊，肯定又是幾分口舌。”

宮中的規矩，萬曆皇帝經常去的幾個地方都有些應急的藥材預備，張誠自然悉這個，翻出來止的藥材塗在傷口。又拿了個幹淨的手帕捂住。

可現在這傷口卻是事，張誠猶豫了下，還是上前開口問道：

“萬歲爺，到底是什麽事惹您發火，能不能給奴婢知道，雖萬歲爺聖心，可奴婢也多能給個主意。”

萬曆皇帝整個人幾乎是癱在椅子上，聽到這句話也沒有什麽作，手指著滿地的文卷木然道：

“自己找吧，有一張是張先生的……”

張誠心裏一愣，他那裏每日也有看到東廠和錦衛的呈報，對朝中員的向頗為了解，閣首輔張居正除了上疏請求回鄉祭奠亡父之外，再也沒有什麽過分出格的事，為何皇帝這般的狂怒。

牽扯到閣首輔，皇帝狂怒，還不知道是何等大事，張誠一邊心中凜然，一邊卻又那麽點好奇，也顧不得傷口疼痛，一手捂著額角，就趴在地上搜尋起來。

半個時辰折騰，萬曆皇帝的呼吸漸漸平靜，也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覺到幾分尷尬，索背著手走到書架那邊，張誠也找到了那張文卷，他遲疑了下，低聲道：

“萬歲爺，不知道是不是這張。奴婢鬥膽念幾句。”

看著萬曆皇帝默許，張誠才開口念誦起來：

“……下佳麗雲集於此，又有海外泰西姬、倭國子……戶外寒風刺骨，則溫暖如春……姬妾子皆著唐時宮裝，薄紗罩……味珍饈陳列……雖寒冬之日，亦有時鮮瓜果……所謂人間宮……“

這文卷上所的種種，都是對張居正府邸的描述，或許經手的老夫子那時興致高，就描寫的格外詳細了些，而且還用了些對仗文辭。

治安司的每日文卷匯集，上麵倒還罷了，下麵辦差的實在是難為，大家都是平常過日子，京師政局此時又是穩定異常，平日裏哪有那麽多事，大家搜腸刮肚，誰家丟了狗，誰家寡婦風流都給報了上來。

京師的百姓最喜歡的就是議論高顯貴們的家事*，誰家富貴豪奢，誰家姬妾貌，個個都是的唾沫橫飛，有如親見。

估計不知道誰無事可，就把這首輔張家的富貴豪奢了出來。可這些文報要在順府衙門和錦衛、東廠、廷經廠出的那些吏手中過一次，又那虛假虛妄的就給攔了下來，萬曆皇帝所看到的，基本都是準的。

“那些大學士、尚書、都史什麽的，還有宮司禮監、監幾個太監，每日間都是勸諫朕要勤儉，要惜福，不要沉溺驕奢，要為下人做個榜樣，朕前年去年連個都吃不痛快，今年連個花燈都不敢多點。張先生府上倒是好大氣派，這麽多的貌子，他又要憂心國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勞的過來，張伴伴，寡人問你，文中所可是實嗎？”

原來是為這個事發火，張誠心中頗有些哭笑不得，仔細一想，萬曆皇帝對宮外大臣們的私生活了解，似乎是有治安司才開始的，最近半個月治安司的文報因為沒有什麽軍國大事，這等私事越來越多。

看到萬曆皇帝的怒火，張誠心中電轉，權衡了方方麵麵，這才恭謹的道：

“張閣老未仕時，家中便是豪富，喜好聲犬馬也是京師聞名，但大才者大縱橫，張閣老神遠超常人，但也未曾耽誤了國事。”

“依張伴伴這麽，文卷所都是真的嘍！？”

萬曆皇帝神變得木然，拉長了聲音問道，張誠連忙低頭，低聲回道：

“回萬歲爺的話，奴婢不敢在此事上妄言。”

“哼哼，自家過得這般快活，道德文章倒是洋洋灑灑，張伴伴，寡人再問一句，且不他人，每日在文淵閣議事的那些大臣，他們過得如何？”

“回萬歲爺的話，朝中各位大臣雖比不上張大人那般，可也差不太多……”

心想這些話要是傳出宮外，自己肯定要倒了大黴，張誠心中也是凜然。的漸漸吞吞吐吐起來。

“每年不過三百兩的俸祿，二千兩的恩賞，怎麽能過這般日子，自家那般，倒是讓朕活的清苦。”

萬曆皇帝聲音漸漸高起來，突然又冷笑幾聲道：

“寡人登基六年，東廠和鎮司從不這等事，言史也是不，要不是有這個治安司衙門在，寡人還不知道要被瞞到什麽時候，張先生這次不是要回鄉祭奠亡父嗎，寡人看就不必回來了，守製三年也是做人子的規矩……”

這話出口，張誠大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急忙開口道：

“萬歲爺，此事使不得，張閣老那邊不得，不得啊！”

萬曆皇帝騰地一下又是站起，怒聲喝道：

“如何使不得，他們眼中可有朕嗎，他們欺誑了朕這麽久，朕不問罪依然是寬恕，讓他們致仕回家，有什麽使不得！！！”

張誠本以為方才萬曆皇帝怒氣消散，此時才知道萬曆皇帝實際上已經暴怒到了極點，可聽那萬曆皇帝的怒喝聲音並不高，還在著嗓子，張誠就知道這事還沒到無法轉機的地步，剛要繼續勸諫，卻聽到萬曆冷聲問道：

“張伴伴，這六年來，你為何不告訴寡人實，就這麽讓寡人被人瞞住？”

一聽這話，張誠又是伏下，急忙道：

“張先生所做的如何奴婢知道，可教給萬歲爺的道理總是對的，太後娘娘那邊也是這般要求陛下，奴婢又敢什麽。”

萬曆皇帝“嘿”了一聲，又是不言語了，張誠此時火都燒到自家上了，卻不好再勸萬曆皇帝，可要讓張居正回家守製，那也是要掀起驚濤駭浪的大事，必須要勸諫皇帝收回命，在地上左思右想，膝行幾步，到了萬曆皇帝跟前磕了個頭，開口道：

“萬歲爺，這等大事奴婢不好什麽，可總要有人給萬歲爺拿個主意參詳才好，也是萬無一失的做法，奴婢想，萬歲爺是不是問問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