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河道並不寬闊。上行下行的船隻各挨一邊，才能有序同行，稍有不合規矩的，就要擁不堪。

所以不管船民船，都是規規矩矩的行事，要不然耽誤了大家的實自家也快不得，那何苦來。

碼頭倒是比河道寬闊許多，可這邊船隻也更多，那艘朱紅的大船停在那裏本就礙事，偏偏還有許多經過的船隻要湊過去，也難怪擁堵，王通騎在馬上遠遠看過去，上遊下遊能看到的河麵全是船隻，竟然看不到邊的模樣。

這也是奇景，左右無事，新兵訓練營的訓練已經上了軌道，王通索打馬朝那邊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樣。

河邊貨棧商行布，各人等忙碌異常，可吃浮食找消遣的閑漢也不，但對於運河的擁堵似乎沒太多人關心，都是各忙各的。這分明是見怪不怪的意思，誰也不覺得稀罕了。

到了河邊，下了馬，看得更加明白，在那艘朱紅大船周圍，有十幾艘舢板來回，船上站著穿黑帶方帽的差役，招呼著過往船隻去那大船邊。

那大船船頭前有一大木桿水中，木桿上似乎有圓環樣的紋路，在岸上蹲著兩個人，不時的大喊：

“高！”“低！”

每喊出一聲，就能看到差役們跳過去，然後靠過來那船上的人就滿臉堆笑的掏出銀兩錢財之類的遞過去，一艘船接著一艘船都要如此。

再看看，船民船驗看的都差不多，再看差役們收到銀子之後，轉到岸上，岸上有一茶棚子的所，這邊卻遮蔽住了看不清楚，差役們進進出出的，想必是去錢什麽的。

看了半，王通還是糊塗，不知道這是為何，運河上有稅卡，不過津卻沒有，北麵的在通州，南邊的在臨清。這朱紅大船又是個什麽講究。

王通想了想，轉對馬三標道：

“三標，去把興財客棧的那掌櫃過來，就本又是要問。”

城池西邊，王通他們來時就是住在這邊，興財客棧的掌櫃和夥計也算是人了，王通站在邊上看著下麵船來船往，好像是個沒見過運河的尋常騎士一般，這等看景的每日沒有五十也有一百，沒人理會。

那些跳到船上的差役們沒什麽好脾氣，在客棧掌櫃趕過來這段時間，差役們打罵來往船上的人已經做了四次，幾次都是把人直接從船上丟下去，也隻有這時候，那些零散看熱鬧的閑漢才哄笑一聲，看那模樣也是司空見慣了。

興財客棧距離這邊不算遠，客棧掌櫃誠惶誠恐的過來，這些開店的掌櫃都是眉眼通挑的角，從前的錦衛在城活的比狗強不了太多，可這王千戶一來，就做出了幾件大事。不管是撒潑要餉還是當街格殺船頭香，都讓人敬畏三分。

而且這位爺出手也大方，正月前後本是這些客棧生意最冷清的時候，可這位王千戶的出手卻讓客棧賺到了旺季才能賺到的銀子。

再了，這位掌櫃還見過那場暴打錦衛兵卒的“鴻門宴”，這位爺的手段，當真是不一般，心伺候著總歸沒有錯誤。

來了之後，要跪下磕頭問好，卻被王通手攔住，上穿著本就是便服，王通也不想驚旁人，隻是開口問道：

“河上這勾當，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大人的話，這是萬公公在查看來往船隻的夾帶貨。”

聽到對方的回答，王通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從前想要和趙金亮他們家合開南貨店的時候，聊過此事，漕糧從南方運到北方，完全是為國家辦差，沒有毫的好，但這大運河卻是目前通南北最方便的運輸線路，南方的特產販運到北方來，利潤要比在南方販賣高出不知道多。

比如王通在津錦衛署中見到的竹子，可民船販運一路上關卡不，要是把稅賦全上去，利潤再高也要進去。

但漕船是免檢免稅的，貨用漕船運送就不用擔心這些稅費。而且安全也有保證，隻要給漕船上的兵丁士卒一些錢就足夠了。

弘治年的時候，方製造的漕船已經被毀壞淘汰了大批，後來的船廠因為貪墨和工部員的無能也造不出幾艘大船，無奈之下，隻得下旨讓民船參與到漕糧的運送之中，這個運送每年給的銀錢很，甚至折抵不過損耗，但民船還都願意做這件事的原因，就是允許夾帶兩的貨。

運送漕糧的平底大船最大是八百石，府允許夾帶兩的貨，這些是不用繳納稅賦的，南貨北賣利潤厚，有這兩的貨，自然就值得過這來回的運送，但財帛人心，既然利潤這般大，誰不願意多夾帶一點，帶的貨越多，自然賺的就越多。

聽到這裏，王通點頭道：

“這樣的查驗，倒是為國家做事……”

王通這評價讓邊上那掌櫃差點笑出來，用力板著臉道：

“王大人。這萬稻萬公公有個綽號你可知道……喚作‘萬人敵’，他來在這邊已經幾年，第一年查驗之後，被他罰沒的狠了，第二年就沒有敢夾帶超過兩的，可沒過兩的，這萬公公非你過了，不是銀子就是罰沒貨，就算你運到京師也是無利可圖。”

王通搖搖頭，這也是生財之道，不過下手太黑了一些。本來他也想過在運河上設卡收稅的想法，沒想到有人做到了前麵。

“既然克扣的這麽狠，為何這些船還是夾帶，還有哪些船為什麽不去攔，我看也有民船啊！”

“被罰被扣了，到時候出了貨還能賺幾兩，總比沒有強，而且這萬公公也不是每日出來，總有那船隻琢磨著鑽了這個空子過去，那些不去攔的，大人你要去了河邊就能看明白怎麽回事，那都是船頭擺著香爐，燒香結社的，船頭香在咱們津衛麵子大，有了這香，誰還會管。”

也難怪那船頭香這般囂張，做的這般大，有這層關係在，每日裏也不知道能撈取多錢財，自然囂張無比。

“大人，大人，的這船瓷是在臨清上的貨，稅賦都已經割清楚，不是夾帶，您老看，您老看。”

下麵的爭執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看著一艘中等大的船隻停在河道中央，船頭一名穿著綢緞長衫的中年人正在大聲的解釋。

本來這驗看夾帶，大家都是司空見慣了的，聽得有人吵嚷大家倒是來了興趣，齊齊的看了過去。

三名差役已經跳上船去，那中年人從懷中拿出幾張紙，開口懇求道：

“幾位老爺，這貨就是到前麵的王家貨棧割的，也不是要運往京師，這完稅的單據和臨走開的路引都在這邊。”

話還沒有完，那幾張紙被對麵的差役一把奪了過去。撕了個碎，隨手丟到河中，大聲喝道：

“賊廝鳥，你是商船就是商船了，要這河麵上人人是商船，爺爺們還做不做活了，還他娘的想手！”

那中年人一看憑證被撕，立刻大急，上前一步看著要哭求，卻被另外一名差役一腳踹中，直接踹進了河去，運河不深，倒也淹不死人，可氣還冷難免要遭些罪，一名船夫跟著跳下去把那人夾住帶上了岸。

其餘的水手卻不敢如何，連忙按照安排把船隻停靠到那大船跟前，蹲在那裏的一名差役看也沒看，就大聲喊道：

“高！”

幾名差役推開夥計直接進了船艙，大概看了幾眼，就揚聲喊道：

“夾帶私貨瓷十，罰沒貨，罰銀五百兩。”

王通和旁人對視了一眼，邊上那掌櫃的嗤笑著出聲道：

“大人知道那萬稻為何做萬人敵了吧，越是這等正經做生意的他越發不放過，下手極恨，這麽折騰下去，這津衛城遲早讓他折騰完了。”

被踢下水的那中年人蹲在那裏瑟瑟發抖，卻不顧的自己，連聲催促著那船夫去報信，五百兩銀子這船上的人怎麽拿的出來，那幾名差役也不含糊，嘻嘻哈哈的把瓷一件件拿出來，就在船頭砸碎。

看到這邊王通已經不想再看，可下去管不下去管卻也猶豫，監糧宦負責的就是這漕糧轉運儲存，查夾帶也是他們職責，胡作非為也有他們監糧署的規矩懲。

閑漢們看著熱鬧來，聚的越來越多，那幾名差役摔一件瓷，岸上的人就齊聲一次好，若沒有那中年人著急的大哭，這氣氛看起來就好像是過節一般。

王通等人剛要撥轉馬頭離開，卻看到從另一邊，一名穿著員外服的富態士紳和幾名隨從排開人群急忙趕來，想必就是不遠那貨棧的東家了。

那富態員外快步走進，臨到河邊的時候隨意轉頭看了眼，正好看見正要轉的王通，這員外一愣，倒是停住了腳步，遲疑了，揚聲喊道：

“那邊的可是王通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