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深夜，就在運河設卡查驗夾帶所。向南四裏的地方。

這邊是海河和運河的匯口，在前些年山東登萊兵備道上奏海運漕糧的便利，有不漕船在這邊進運河，不過那政策執行了不到一年就荒廢，最近隻有些奔波於津衛和威海衛之間的軍船船往來。

津這邊有量去往遼鎮金州衛的船，也是走這條路出海，嘉靖年間海之後，這邊的海港海船漸漸荒廢了，隆慶年間開海，這才漸漸恢複。

不過大明的南北通都是依靠京杭大運河，對外的貿易主要集中在浙江和福建廣東，津這邊軍事的意義更大於經濟上的，所以一直頗為冷清。

王通在京師的時候聽人起這漕運之事都是這般講，來到津之後，看到城外漕運的興盛之後也是這般想。

若不是今晚親眼看到，王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海河上居然有這般興盛。

盡管是深夜，可此燈火通明，在海河上停靠的船隻居然比白日運河上的還要多，很多上千料的大船停泊其中。

碼頭、泊頭，能看到大批的人在行，這些人似乎在把海船上裝著的貨搬到河船上去。

“燈下黑啊。若不是那古自賓跟本，本怎麽知道這邊還有這樣熱鬧的景。“

王通在馬上驚訝的看著這一切，不自的歎道，邊上跟著的譚將等人臉上都有驚訝的神，個別沉不住氣的已經是目瞪口呆。

本地人或許以為這是司空見慣的事，王通等人初來此，也沒有人會主告知，他們也想不到這裏。

各方麵的因素綜合，此的這些事就了王通的盲點，不是注意到沒有，而是沒有想到。

那古自賓的王家貨棧，多花了一百兩銀子就把貨棧贖了回來，可一查帳目進出，就算沒有人刁難克扣，僥幸做的那幾次買賣，利潤也是極薄，已經不是十一百分一的問題，而是算上人工雜費肯定賠錢了。

這古掌櫃在京師也是做老了買賣的人，生意經通，這等事自然不會注意不到，可居然做這般模樣，也難怪心灰意冷的要出兌店鋪。

要在對方的地盤上安個釘子，可也不能這麽稀奇古怪的賠錢做下去，原因查出來也很簡單，市麵上同類的瓷、綢等等南方來的貨，差不多都要比王家貨棧的便宜了三以上，這做生意自然是誰便宜買誰家。這樣的價錢，如何會有顧客上門。

大家都是同樣做生意，同樣的貨價錢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不同，本以為原因很複雜，沒想到一問就得出了。

“那三家大貨棧還有和船頭香有關係的商戶，進的都是海上來的貨，的這邊都是在河上拿的，自然價格不同。”

大明偌大個帝國，商稅的征收極為落後，但這一條運河上的稅關稅卡卻頗為完備，若是從杭州啟程到京師，大的稅卡要經過七個，更別地方上的層層克扣，一百兩的貨，到了京師，是這稅賦就要將近五十兩。

不過又是夾帶，又是賄賂沿途的稅吏員，一百兩的貨，差不多十兩的花費也就到了，這各項費用層層疊疊的加起來，也導致了南方貨在北方的價格很高。當然利潤也是厚。

怎麽降低這沿途的費用，怎麽用更便宜的本運到京師來，這就是每個商人都在琢磨的事。

差不多從宣德年間開始，夾帶就越來越多，府屢不絕，查的嚴點，夾帶就點，查的鬆點，夾帶的量馬上就上去。

可隻要在運河上運輸，一筆固定的費用就是免不了的，每艘船裝載的貨一定量，有些地方必須要用纖夫牛馬，必須要有過關卡的常例銀子，船上漕丁要格外給些銀錢，船夫水手的吃用，這都是固定的開銷。

也就是，不管怎麽，到了一定程度，就降低不下去了，商人們都是要追求更大的利潤。

“王大人，走海路恐怕要慢吧，這麽做豈不是耽誤了時間，賠了錢！”

譚將其他事上通老練，可在這經濟方麵卻要問王通了，王通想要再離近了看看，不管怎麽觀察也看不到什麽哨探護衛什麽的。

這從海路上過來的貨，進了海河開始裝卸搬運，似乎是很明正大的事，不需要防備避諱。

不過王通還是心又心。這黑燈瞎火的，自己不過幾個人過來觀看，萬一出了什麽問題，跑都跑不掉。

王通可是心中明白，自己在這津衛地麵上可不是什麽人見人的角，這麽出現，要是犯了對方的忌諱，群起攻之也不是不可能。

聽到邊譚將的詢問，王通稍一琢磨就開口道：

“漕船最大的不過八百石，可本從京師去往廣東那一次，卻知道海上大船，裝運幾千石也是尋常，可縱的水手船夫卻差不多，這就省去了人工，何況在這運河上多花錢的地方，在海上又有多，這一來一去，要節省多銀子，怪不得能比王家貨棧便宜這麽多，什麽時代的人都不能看啊！”

王通的最後一句，譚將沒有聽懂，但聽王通這麽講，他搖搖頭接口道：

“走海上。海上多倭寇海盜，當年陸上的剿滅差不多，海上還不知道有多，帶著滿船的貨走在海上，風險豈不是很大。”

王通冷笑了一聲，拿起馬鞭指著前麵道：

“他們怕什麽風險，你以為除了倭寇海盜之外，還有誰能把貨從江南送來此，大明不造海船有多久了，這麽多民船，你以為是造的嗎？”

海前後。大明除了兵船之外，不允許民船出海，連帶著民船製造也是嚴，但造船賣船，乃至海運貿易，那都是有大利甚至是暴利的，有錢賺，王法算什麽，所以海上的大船都是民間私造，府無法絕。

不過有些諷刺意味的是，私造的海船不合法，可大明朝廷和府也多有借重，差從北向南，往往都是坐民間的海船，幾次海運都是調用民船，誰都知道這個非法，可不用卻也不行。

馬三標悶著頭看了一會，頗有興趣的道：

“要跟大人你這般，走這海運可是比走漕運要方便很多，京師和北邊的百姓也能用上便宜東西，這可是好事！”

王通興味索然的掉轉了馬匹，冷冷的回複道：

“對能買起這些東西的市民的確是好事，對大明，對這下間種地吃糧的百姓卻是極壞的事，這麽多買賣生意不過稅卡稅關，錢財都是落商人宦的腰包，大明從中可有一文錢的便宜嗎？”

一席話的眾人愣住，倒不是驚愕，而是沒有聽懂，王通騎馬走了幾步，在馬上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大明又不是我的大明，這個心幹什麽！”

這話眾人沒有聽到，月明亮，路上倒是看得清楚，跟著出來的譚劍勒住馬低聲對譚將道：

“大哥，咱們這老爺還不到十六歲，這話做事的怎麽和老尚書一樣。”

譚將笑著低聲道：

“要不怎麽做咱們老爺呢。這就是能耐本事啊！”

每年運河上漕糧運量差不多八百萬石，漕運的銀兩要花三千多萬，維持的費用大部分是田賦，以及稅卡收取的賦稅。

貨走海路，等於是逃了賦稅，可維持漕運的銀兩數目還是那麽多，海運的數量越大，私人賺的越多，花費在漕運上的銀子就有越多的比例要從田畝稅賦上出，對農民的榨也就越來越重，是個惡的循環。

王通的榮華富貴、一生前程都是關係在這萬曆皇帝上，某種意義上來也是關係在這大明帝國的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難怪他這麽多的心思。

馬匹奔跑的速度不太快，這時候城門關閉，回城是來不及了，隻能住在城外的興財客棧，眾人沉默的跑在半路上，王通突然在馬上道：

“明讓喬大來找我，有要事吩咐他！”

邊上的人連忙答應下來，一幹人連忙答應了下來，又是繼續前行。

“不過是斷了兩肋骨，打個夾板，這幾副藥煎了吃掉，真是晦氣，怎麽攤上這個差事。”

躺在床上的鄒義臉木然的看著房頂，給他看病的太醫不耐煩的叮囑了幾句，就摔門離開。

原本人人奉承的鄒公公，現在已經了爹不親娘不的“鄒”，住的地方也從靠近皇帝寢宮的院落改到了皇城北門儲藏重品倉庫的邊上，屋中怪味彌漫。

本來要把他發落到浣局，不知道為何卻被人攔住，什麽差事也不指派就讓他呆在這屋子裏養病。

人冷暖，世態炎涼，鄒義突然間了許多許多。

“鄒公公，我從味館給您帶了白粥和烙餅，還有幾樣菜。”

木板門被打開，看到趙金亮吃力的提著個食盒走了進來。

鄒義突然覺得鼻子發酸，連忙用手捂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