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響起悶悶雷聲，細細落著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青磚街上，來往眾人紛紛小跑離開，或是回家，或是找個寬敞屋檐躲雨。

溫南岸緩慢地眨了眨眼，到落在臉上的細雨，好似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下雨了。

臉上的傷口還沒好全，被雨一落，泛著刺疼。

手腕和膝蓋全部被打斷，讓只能像卑賤螻蟻，扭曲著往旁邊挪。

每一下，都帶著鈍鈍疼痛，生慣養的在糙地面上蹭過，立刻出紅腫傷口。

又將會在日復一日之下，磨礪繭。

原本心呵護的發，如今凌打結，蓬頭垢面，想要忍著痛往街邊掙，卻驚到了正在屋檐邊躲雨的游客。

生的眼眸中盡是驚恐和厭惡，飛快地往旁邊走了兩步。

撒般的和男朋友說著自己的驚嚇，讓那個男生意氣風發，耀武揚威地上前兩步，狠狠踢了一腳。

將剛爬出沒多距離的溫南岸，又重新踢回了原來位置。

雨更大了，簌簌打在本就單薄的衫上，溫南岸嗬嗬著氣，盯著屋檐下的一方干燥之地，一時沒有作。

曾以為自己早慧聰穎，算無，就連簡封發現后的所有反應都會在的意料之中。

從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事而后悔。

可現在，好像確實后悔了。

悔意如海似，日日夜夜啃噬著的心。

但不是后悔不該這樣做事，而是，不該揣度人心、疏忽后手，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

溫南岸猜到，警方的問訊錄像一定會送到簡封面前。

才大方坦誠，甚至不余力的詳細描述。

想要讓簡封憤怒、最好失去理智，親自來見、來殺了。

但當被蒙上漆黑頭套推搡上車時，被用利刃一點點在臉龐上劃過時，被生生打斷手腳時。

溫南岸恍惚中想到的，是郁昭昭。

郁昭昭逃了幾次，就被抓回來幾次，被打了幾次。

只那雙眼眸，永遠燦若朝星，盈著滿腔不屈與倔強。

和郁昭昭對視著，明明對方是傷痕累累躺在底下的那個，溫南岸總忍不住覺得，自己才是落了下風的。

雨太大了，連綿線，將天幕籠罩。

躲雨的人久久等不到陣勢小去，紛紛離開，街上便只剩下了一人。

靜默地趴伏在地，似是一塊被隨手丟棄的臟污抹布。

無人理睬、無人問津。

而等到夜幕降落，自有腳步矯健的人，將隨意的提溜起，帶到了森冷墓園。

著斷裂的骨，擺了端正下跪的姿勢。

淋了大半天的雨，好像有些發燒了，抬頭往層層疊疊的墓園上方看去，天晦暗沉，了的眼睫籠住氤氳霧。

郁昭昭的墓在前方，但看守的人不會讓跪在墓前。

——郁昭昭找到的那一天，也是下著銀白雨。

眼眸半彎，明又朝氣，“你長得好小呀！”

“很抱歉哦，簡封被我提前預定了，不出意外的話，往后余生都讓不出去了。”

“聽說你是跳級上來的，小妹妹，還是要好好學習呀，別浪費了你的天分。”

明明自己也沒多大年紀，還裝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樣。

溫南岸想嘲諷勾，干角卻彈不得。

渾都是細細綿綿的疼痛，像是蟲蟻啃噬，也讓又想起了再見到郁昭昭的那一天。

形狼狽，看到時，明顯十分意外。

那雙惡狠狠的眼眸也黯了黯，“是你啊。”

好似老友相見的客套寒暄。

神卻帶著苦意，兀自小聲嘟囔。

“這可怎麼辦啊，小畫家不得自責死了。”

“哎——就知道他有為藍禍水的潛質。”

溫南岸想，就算沒有簡封，也是會討厭郁昭昭的。

暗又卑劣，似是地底窸窣爬行煢煢孑立的生。

而郁昭昭明又燦爛，簡單日常也被過出了十二分的滋味。

即便赴死，也無比坦然。

暗沉天幕傳來了響雷聲，將溫南岸的思緒拉了回來。

的已經沒什麼知覺了，臉上的傷口又開始出，角嘗到了一點兒的腥味。

而夜晚，不過剛剛開始罷了。

/

溫燕山去見了溫聽雪。

人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擺放著一本裝皮書，好似看得十分認真。

眼眸卻是虛無放空的。

注意到溫燕山進門的靜，溫聽雪驟然抬頭，有些按捺不住，“家主，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被沒收了所有的電子設備后，溫聽雪只覺得自己在坐一場沒有刑期的牢。

溫燕山神沉沉，他平常給人的覺通常是和氣好說話的，責任重，時常顯得過于心。

但從沒有如此表難看的時刻。

“溫南岸是不是來見過你？”

溫聽雪眸倏然一閃，下意識想否決。

就聽面前男人語調平平，“已經因為故意殺人罪被逮捕了，證據確鑿，口供清晰。”

厚重的裝書籍驟然掉落在地，發出沉悶聲響。

溫聽雪臉蒼白，藏不住自己的驚慌，“怎麼可能，不就是幾張照片？”

溫燕山長嘆了口氣，“霍家主和我說，那些照片一定是你提供時，我還有些不相信。”

眼見著溫聽雪還要說什麼，溫燕山并沒有再聽的打算。

“今天收拾一下行李吧，明天的飛機送你出國，往后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棠歲晚，是霍家主的夫人，亦是簡家如珠似寶的孩子，甚至就在昨天，阮洄也給我致電。”

“別說是你，就連我也惹不起。”

“我是溫家家主，理應為溫家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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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落幕，簡封結結實實病了一場，人瘦了整整一圈。

發熱時，意識有些迷糊，里仍斷斷續續念著郁昭昭的名字。

簡老爺子施針后，棠歲晚端著溫熱的中藥進了房間。

簡封醒著，目凝在半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注意到棠歲晚的進來，他眉眼倏然緩和，笑意淺淺，“麻煩晚晚了。”

“只要姥爺能好起來，我給您端碗也心甘愿。”棠歲晚飛快掃了一眼他短短兩三天就完全花白的頭發，抿著笑，語氣竭力輕松活潑。

簡封也笑，接過瓷碗，一口氣喝完了其中苦藥。

面不改。

放下瓷碗時，簡封無意識挲著掌中小小相片，對棠歲晚道，“過段時間，就要去寫生了是嗎？”

棠歲晚點點頭。

簡封：“你的畫作我都看了，基礎功很扎實，靈氣也充足，唯一中不足的，就是筆，還是顯得有些滯僵了……去寫生前，多來練習一下筆吧。”

看著小姑娘驟然凝重的眉眼，簡封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失笑道，“想什麼呢，只是想趁著腳還靈活，多帶昭昭出去走走罷了。”

口的玉瓶被染上灼灼暖意，和溫趨于一致。

半夢半醒間，簡封指尖搭在那垂落口的玉瓶之上，總有種恍惚錯覺，仿佛其中也藏著一顆小小鼓的心臟，和他腔的心跳齊平。

“之前是為了尋找，現在，就是想帶昭昭看看。”

“答應了，要一起游歷山水的。”

“——失約太久，希現在撿起來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