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期的臉上好象下了一層嚴霜,慢慢變得冷峻起來,他冷冷盯向夏潯後的妹妹,低喝道:“梓褀,還不出來?”
彭梓褀訕訕地閃出來,低著頭,怯怯地了一聲:“哥……”
彭子期瞥了夏潯一眼,冷笑道:“楊大人,你是,更該知法守法。舍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現在從你房裡出來,行跡親,你做何解釋?”
夏潯有些尷尬地道:“這個”子期兄,你聽我解釋,我與令妹……兩相悅……”
彭子期嗤地一聲冷笑:“兩相悅就可以拐帶良家婦麼?楊大人,你不會不知道我大明律法對員犯風化之罪是如何治的吧?最輕也要判你個黔面刺刑,流放三千裡!”
“哥!”
彭梓褀急道:“哥哥,是我跟著他……跟著他來秣陵的,不關他的事。”
彭子期狠狠地瞪了一眼,喝道:“住!一個兒家,做出這般敗壞門風的事來,你還有臉說!真是生外向,等回去後,你看老太公怎麼懲治你,再不聽話,哥哥也不會幫你溯青。”
彭梓褀委曲地嘟起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兒。
夏潯把彭梓褀拉到邊,對自己的大舅子道:“子期兄,我與令妹,確是投意合。不告而走,是楊某考慮不周,只是因為公務纏,一時走不,否則,我早就打算回青州一趟,向貴府正式求親的。
彭子期更加憤怒,冷冷地道:“聘則為妻奔為妾,你一個讀書人,連這規矩都不懂嗎?你……你做出這樣的事來,想讓我妹子今後如何自?”
夏潯無奈地道:“這個……這不是沒有外人知道嗎?相信子期兄也不會到宣揚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事,好商量,我一定盡快找機會到尊府去,那時候自然是三六證,娶梓褀過門,絕不會虧待了。”
“相公……”
聽了夏潯這話,彭梓褀心中一暖,忍不住牽住他的袖,鼻子一酸,眼淚劈瀝啪拉地落下來。
“乖,別哭了,自己哥哥訓斥幾句,有什麼大不了的。”
夏潯給著眼淚,聲安。
彭子期見此一幕卻是越看越氣。
自己妹子做出這樣的事來,不告而奔,這就輕賤了自己的份,就算是在現代,當哥哥的也會因為妹妹的不知自而生氣,更何況是在那個時代,禮教束縛著所有人的行為,哪怕他是江湖人。
而且,在彭子期眼裡,自己的妹子雖然不好紅刺繡,隻喜歡舞刀弄棒,但是乖巧懂事的很。一定是楊旭這個浪子花言巧語誑騙了自己妹子,否則絕不會乾出辭家私奔未婚同居的事來,眼下他還在自己面前對妹妹裝出一副溫款款的樣兒來,妹妹偏還聽信他的甜言語,彭子期怎不氣惱。
本來,彭子期來的路上,也曾對妹妹如今的境遇有過種種猜想。
在他想來,最好的結果就是妹妹雖然被楊旭拐了出來,卻未與他真正做了夫妻,那樣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如果神印王座妹妹已經與他做了真正夫妻,這就大大不妙了。
楊旭在外面有風流之名,這一點他倒是不在乎的,男兒家,不管是有錢的大爺,還是有才的文人,在外風流倒也尋常,以楊旭的家世地位,真若對自己妹子明正娶有個份,他也可以接,尤其是妹妹已經與他做了事實上的夫妻,他想不同意也不。
可是未婚私奔,必然為夫家輕賤妹子的把柄,自古以來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多癡兒家為了所拋棄一切私奔夫家,結果反應此舉到夫家的輕賤,在強大的社會輿論面前,難以為妻子,只能淪為姬妾,還要時常人嘲諷。
他來的路上就已想過,如果神印王座妹子果真已經被他騙去了子,無論如何也要為妹妹做主,替爭個名份回來。眼下楊旭有這個承諾,本來令他很是寬,可是偏偏又被他現了楊旭的另一層份。
他們家可都是白蓮教的人啊,而且還是一宗的教。雖說他們這一宗現在只是傳教收徒,並未起意造反,可朝廷不會因此便放過彭家更何況他家老太公是當今皇帝的死對頭,窮搜天下而不得的欽命要犯,如果神印王座彭家真與楊家結了親,有朝一日被楊旭知道彭家的真正份,那時該怎麼辦?
楊旭是朝廷的員,有大好的前程,他會為了一夥匪甘冒抄家滅族之險?如果神印王座那時他出賣彭家,妹妹何以堪,夫妻反目、子離散,豈非人間慘劇?又或有朝一日彭家暴了份,到朝廷的通緝,他們盡可逃之夭夭,妹妹若嫁了楊旭這樣的,該怎麼辦?是別夫棄子,還是甘心就戮?
見彭子期臉變幻不定,似也在考慮當前境,夏潯暗暗放下心來,只要自己這個大舅子不是個愣頭青,上來就拳腳相加,事便有了商量余地,他誠懇地道:“子期兄,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意,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事已至此,咱們總該想個法子,不傷面地解決這件事才好,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是不是?”
“解決這件事?”
彭子期暗暗苦笑:“你是肯放棄朝廷的高厚祿,隨我彭家去做賊,還是能勸我彭家上下解散教壇,拔了香火,從此改做一個良民?你是兵,我是賊,我們是天生的死對頭,怎麼可能為一家人?”
彭子期越想越煩,忍不住怒道:“不傷面?面已經讓你們丟盡了!梓褀,跟我回家,如何落你,自有太公定奪。”
夏潯一見,不覺也有些惱了,臂相攔,喝道:“且慢!梓褀現在已是我的妻子,我不同意,誰敢帶走?”
彭子期大怒,手按刀柄,森然道:“我彭家不點頭,梓褀就不是你的人!怎麼,你想倚仗,和我武?”
夏潯哪知道自己一個明正娶卻還未進門的老婆,一個已經進了門卻還未明正娶的老婆,都有一個難以見人的份。謝雨霏是個行走江湖的騙子,彭梓褀更要命,是曾跟朱元璋正面過板的一代梟雄、縱橫天下的天完帝國頭號猛將彭和尚的嫡系曾孫。
眼見彭子期如此模樣,夏潯不知他心中的忌憚,隻道他蠻不講理,也不覺懊惱起來,雙眉微微一挑,漸漸生起火氣:“武又怎樣?我想講理,是你不肯,若要武,盡管放馬過來,我楊某未必就怕了你彭家的五虎斷門刀!”
彭子期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呤啷一聲拔出刀來,冷笑道!“好大口氣,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彭家刀法!”
夏潯夷然不懼,他時常見彭梓褀演練刀法,有時還與切磋一番,對五虎斷門刀的招法已經相當了解,以他估計,自己隨義父學來的胡家刀法,真要較量起來,未必就弱於彭家刀法,輾轉騰挪、較技切磋,自己可能稍遜一籌,正面衝突、雷霆一戰,說不定還要佔了上風。
當然,前提是彭子期的刀法造詣與梓褀相近。
夏潯一見彭子期拔刀,毫不怯,也厲聲喝道:“小荻,取我的刀來!”
小荻怯生生地道:“爺,你哪有刀呀,你只有劍……”
夏潯糗道:“那就拿劍來。”
“不許手!”
彭梓褀橫攔在哥哥和相公中間,張開雙臂,好象護雛的母,把夏潯護得的:“哥,你敢他一下,妹妹一輩子也不理你了!”
“你……你……”
彭子期氣得跺腳,可他知道妹妹說到做到,還真不敢造次。
倒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且是孿生兄妹,他比任何人都更關心自己的妹妹,眼見執迷不悟,如此維護楊旭,彭子期恨不得揪住的耳朵吼醒:“醒醒吧你,你是朝廷欽犯!和他做夫妻?你要一輩子過得提心吊膽,不得安生嗎?”
可這番話,他不能說出來,妹妹擋在前面,又不能教訓那個鮮廉寡恥、拐良家的混帳東西,彭子期無可奈何,隻好把刀恨恨鞘,怒道:“你隨我走,立即回家,聽候太公落。”
夏潯抓住彭梓褀手臂,斷然道:“是我的人,要走等我一起走!”
彭子期雙眼微微瞇起,沉聲道:“姓楊的,若不是妹妹護著你,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跟我說話嗎?”他又轉向彭梓褀,喝道:“梓褀,你走不走?你若不跟我走1我便去應天府衙門,告他一個拐良家婦的罪名,他楊旭就算不死1也得黔面刺字,流放戍邊。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大哥今天也是說到做到!”
“我……我……”
彭梓褀左右為難,看看一臉凜然的哥哥,再看看滿面擔心的夏潯,忽地淚如泉湧,撲到夏潯懷裡抱住了他,泣聲道:“相公,哥哥正在氣頭上,我……我先隨他回家……”
夏潯急道:“梓褀!”
彭梓褀輕輕離開他的懷抱,含淚一笑道:“相公,人家已是你的人了,還怕我跑了不?這一輩子,人家都是你的人,我等著你來。”
夏潯道:“何必要你等,我隨你一起去。”
彭梓褀嗔道:“你瘋啦!你是宮廷侍衛,擅離職守,想作死嗎?”
夏潯道:“管那許多,若連自己的老婆都護不住,還做甚麼!死就死了,也好過……”
彭梓褀怒道:“不許胡說!你敢死掉,我馬上改嫁!”
夏潯聽了這麼潑辣的話,不由得一呆,彭梓褀破啼為笑,略帶些調皮的意味安他:“不舍得我嫁別人,那就好好活著,你不是說有位羅大人,一年半載後要調你外任麼,還怕咱們沒機會重逢麼。
我“我先回去,馬上就要進盛夏了,南方水氣重,我住著還真不習慣呢,相當,你就當人家回娘家避暑去,好麼?”
彭子期登時起了一皮疙瘩,他和妹妹打在娘肚子裡就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從沒聽見自己這個假小子妹妹說過一句如此萬千、氣回腸的話,他翻個白眼兒,沒好氣地道:“你說完了沒有?說完了馬上走,還要哥哥陪著你在這裡丟人現眼麼?”
彭梓褀慢慢走到彭子期邊,又深地凝視了夏潯一眼,忽然急急轉,分開人群奔了出去。彭子期按刀直立,威懾地盯了夏潯一眼,這才隨著退了出去。
小荻慌張地道:“爺,彭姐姐走了,怎麼辦?哎呀,爺上朝要遲到了,怎麼辦?”
夏潯咬牙道:“我去上朝!”
“那彭姐姐怎麼辦?”
“我去上朝告假,回青州追老婆。”
“喔……”
“爺!爺!”
肖管事眼見夏潯匆匆奔出,上馬疾馳而去,自己追之不及,隻得跑回來向小荻問道:“丫頭,爺幹什麼去了?”
小荻一臉天真地道:“爺上朝去呀。”
肖管事松了口氣:“上朝?那就好。”
小荻理直氣壯地接著道:“爺去向皇帝請假,回青州追老婆。”
肖老爹猛地嗆了一口氣,臉都脹紅了,他的一雙眼珠子快要凸出來似的,憋著嗓子尖起來:“什麼什麼?你說什麼?丫頭,你再說一遍!”
預朝員稱為朝參,皆佩牙牌。星月未散,他們就趕到皇城, 由東、西長安門步行,在朝房等候。右闕門南,是錦衛值房;下三間為翰林值房,候朝時,大學士居北檻,眾學士中楹,余者南檻。另外端門左側有值房五間,又名“板房”是詹事府、左右春坊及司經局候朝之所。
午門乃紫城正門,辟有三闕,中為道,不常啟,左右二闕供當值將軍及宿衛執杖旗校人等出;左右兩掖各開一門,稱為左、右掖門,為百朝之門。午門上樓名“五”設朝鍾朝鼓,由鍾鼓司宦掌管。
朝廷儀仗,那是極莊嚴的大事,也考慮到了可能有當值侍衛因故因病臨時缺席,所以自有替補,夏潯沒有及時趕到,站殿將軍唱名時現缺了人,馬上找了替補。朝鼓三通響,當值將軍及宿衛執杖旗校人等甲鮮明,儀仗整齊,昂然而。
儀仗在奉天大殿外站定後,朝鍾響起,文武百按照將軍、近侍員、公侯駙馬伯、五府六部、應天府及在京雜職員的先後順序魚貫進門,監察史和儀禮司員站在路邊,手裡拿著小本本,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誰了禮儀,糾儀校尉虎視眈眈地等著拿人。
這時候,夏潯策馬如飛,堪堪跑到午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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