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的艦隊沿長江順流直下，在出海口匯合了奉命集結於此的雙嶼衛四十八條戰艦，組一支龐大無匹的船隊，折向南海。

這支船隊的整個編組隊形是前哨、左右前營、突出整個艦隊隊列的左右哨列，最後是分向左右雁翅狀的後哨，中間位置是最巨大的寶船和無數的商船，那陣形仿佛一隻背負神山的巨。

從空中俯暇下去，整個艦隊黑一片，鋪開來有好幾平方公裡，這樣的場景，酷似二戰時海上的巨型混合艦隊，但那時候，、英、德、日等國都擁有這樣的海軍艦隊，而現在卻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涉滄溟兮十萬余裡，觀夫鯨波接天，浩浩無涯，或煙霧之溟，或風浪之崔嵬。視諸夷域，迥隔於煙霞縹緲之間。而我之雲帆高張，晝夜星馳，涉彼狂瀾……”

清晨，禮部右侍郎張熙站在船頭，俯瞅大海，忍不住詩興大發，旁邊的鄭和聽了不淡淡一笑。張侍郎的這種心，他第一次乘著巨艦，駛大海時，也有同樣的覺。可是大海的這種壯觀、瑰麗，也只有剛剛踏上大海的人才會有。

鄭和笑微微地心想:“等著吧！等巨浪如山，舟如敗葉的時候，等數月航行，四茫茫，枯躁乏味的時候，這位張大人就知道航海遠非他想象的那麼詩畫意了。”

此時還是黎明時分，可第一次出海的人都起了個大早，等著看那紅日躍海而出。船員們正在張地忙碌著，目前大明航海使用的導航方法主要是航海羅盤和過洋牽星之法。

此時，舵手正保持船的正尾對著北極星，導航員則用牽星板測量北極的地平緯度，獲得初次數據後，他們將可以保持整整一晝夜的正南向航行，然後再進行另一次北鬥的測量。這時他們還未能掌握經度的準確測算方法，緯度的確定也不是以赤道為基準點，而是據北極星等星來確定，但這已足以讓他們在赤道以北以驚人的準確抵達想要到達的地方了。

海浪翻湧而來，方形的船頭兩側設計有海水的通道，浪頭湧來，就會灌通道，當船頭一沉複起時，水就從兩側排出，這種方法很好地解決了船的顛簸問題，所以這船行駛在海上平穩的很，讓趙子衿這種初次乘坐大船出海的人也有不適的覺。

夏潯在另一條船上，並不是所有的員都知道輔國公也在下西洋的隊伍當中，除了正使鄭和、副使張熙、雙嶼衛指揮使許滸之外，就只有周滿、洪保、周聞、楊慶等幾位主要的大太監和文。

主艦上員眾多，所以為了保，夏潯住在雙嶼衛的戰艦上，張熙也住在另一艘大艦上，但是他起得早，一早起來是為了觀耳出，但是為了和正使鄭和拉近關系，他就興衝衝地跑到鄭和的大艦上來了。

他的侍妾有夢此刻才剛剛起床。

有夢沒有姓、也沒有名，自小就是青樓長大，原是京師有名的紅歌，張熙從遼東回南京，榮升禮部員外郎後，同僚設宴慶祝，邀他花船飲酒，一眼相中，這才為贖，從此做了自己妾。張熙十分寵這位如夫人，此番下西洋，是唯一一個被他帶在邊的妾室。

有夢睜開眼睛，眼神稍稍有些迷惘，過了片刻才清醒過來。忽然意識到此刻自己還在船上，此刻自己正在海上，不一掀薄衾，歡喜地躍起，赤著雙足跑到窗口，掀開窗子向外去。

一清新的海風撲面而來，起了的秀發，浪濤聲不絕於耳，有夢嘖嘖地讚歎幾聲，這才意猶未盡的轉過來。窗子就在舷板上，不虞有人看見，有夢懶洋洋地轉，準備喚丫環進來侍候梳洗著妝。

昨夜與老爺纏綿半宿，這時上可真夠瞧的，下不著寸縷，只是套了一件，虧得那大，直垂到部，所以下邊只出一雙白生生的。芳半程著，一頭烏亮的長發半掩在雪膩的口，婉的味道經這一件春衫而有種放大的效果。

有夢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牛角梳子，對著桌上銅鏡剛剛梳理了兩下頭髮，突然尖一聲，扔了梳子跳起來，掩著到牆角，驚道:“你是誰?”

唐賽兒一青小帽的侍打扮，悄悄潛進房來，已經躲藏了一陣了。

發現這船上比起當年在軍中時反而不易藏，再加上那一次是驚恐萬狀，隻當害死了人，想要逃之夭夭，什麼苦都忍得，這一次卻不同，服整日不換、澡兒幾天不洗、也不梳洗打扮，隻吃殘茶剩飯，睡覺要睡在梆梆的犄角旮旯，當然不願意。

可是已聽船上的水手說過了，現在還不算真正的出了海，接下來還要去廣州，如果這時被夏潯發現了，難免一個被押解上岸，著人送回的下場，所以現在還不是夏潯知道的時候。所以鬼鬼祟祟地潛進有夢的房間，本想看看有什友自已得用的東西。

未科防了有夢姓娘，卻一時大意，沒注意到那面銅鏡可以反映到的角度，被對鏡梳妝的有夢姑娘看個正著，有夢看見一個人影兒在後面鬼鬼祟祟地行過，這一嚇真是非同小可，一時間花容失，一顆芳心卟嗵卟嗵跳個不停。

“噓！”

唐賽兒也被嚇了一跳，趕豎指於，小聲道:“噤聲！不要怕，我不會害你的。”

有夢姑娘定睛瞧，十三四歲一個年，雖是青小帽下人打扮，卻是紅齒白，秀眉大眼，清而秀，魅且麗，如此罕見的俏年，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有夢姑娘上下打量幾眼，怯意便去，生起一種難言的覺，不微微起了飽滿人的，佯做怒意，嗔道:“你這小廝，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怎麼這般無禮，闖姐姐寢艙?我若張揚出去，還不人打殺了你?”

“我……我……”

唐賽兒乾笑兩聲，眼珠兒咕嚕嚕一陣轉，卻想不出個托辭。

這時，艙門敲響，那小丫環在外邊:“夫人，夫人，你怎麼啦?”

有夢姑娘瞟了眼唐賽兒，見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人一見便煞了，不心生維護之意，忙道:“沒甚麼，做了個噩夢，嚇醒了！”

支走了那小丫環，有夢便似笑非笑地瞟了唐賽兒一眼，說道:“老實向姐姐待，你跑進人家房裡來做什麼?”

滄海橫流，旭日東升。

那一紅日突然躍出海平面，千萬道紅頓時鋪撒了整個海面，連那大船都沐浴在一片紅之中。

夏潯赤著雙腳，穩穩地站在船頭的甲板上，雙堊微蹲，雙手於丹田前方如抱圓濤，正在徐徐地吐納。他一呼一吸之間都要相隔很久，可是卻絕不會給人一種用力的覺。

船輕輕地顛簸著，帶著淡淡海腥味的海風拂得他的帶輕輕飄拂，他的整個人卻已完全松馳下來，仿佛整個兒融進了這天地之中。

蘇穎靜靜地站在一側船舷邊，看著的郎君練功。

相信整個船隊三萬余人中，找不出幾個比對大海更悉的人，在這裡，如魚得水，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融合其中，可是夏潯也能如此之快的適應水上的生活，甚至沒有一半點的不適應，這一點頗為敬佩和奇怪。

可以適應海洋的生活，可是天知道要適應陸地的生活、適應在金陵做闊的生活，用了多麼久?可夏潯呢?不管是陸地、海洋、大漠、草原，似乎不管到了哪兒，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其中，並適應那裡的生活。他就像一棵野草般堅韌，任何環境，都會被他征服。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夏潯慢慢站直了子，他舒展了幾下子，踏著甲板，扶著船頭向前去。湛藍的海水被船頭破開，掀起的白浪花不斷地幻滅複生，幾頭海豚似乎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事，它們無畏地追逐著船頭的浪花，不知疲憊的跑在大船前面。

船頭上方，許多海鳥鳴著，盤旋著，這裡距陸地並不是非常遠，遠遠的，能夠看見若若現的陸地，只是在這樣能見度極好的早晨，看起來也像霧茫茫的不甚清楚。

蘇穎輕輕走到他的邊，陪著他站定。

夏潯沒有回頭，卻知道就在自己邊，過了許久，夏潯才冉道:“在想什麼?”

蘇穎輕輕地道:“我喜歡這兒，每次一到這兒，就覺得心暢快，不需要顧忌那許多……”自從隨了你，我在國公府也住了多年了，可我……還是更適應這樣的日子。”

夏潯低低地笑起來:“野人之，視豪門如藩籠！其實何止是你，謝謝、梓棋、小荻、小櫻們莫不如是，其實……從骨子裡來說，茗兒也是這樣的子，也一樣不喜歡那樣的束縛，只是……不能不比你們背起更重的擔子罷了。咱們一家人， 其實全都是這樣的。”

蘇穎忍不住笑起來:“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若非骨子裡就與你是一樣不羈的，又怎麼能走在一起！”

夏潯輕輕握起的手:“你放心，等咱們從西洋回來，我就帶你們去那個地方，在那裡，咱們可以隨心所地活著。”

“嗯！”蘇穎地答應，像個初諳事的小姑娘。

對相公說的那個地方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多問，再是如何豪放不羈，也不可能跳這個時代，嫁隨，相公說去哪兒，那便去哪兒就是了。

夏潯握著的手，面朝大海，漫聲道:“

一棹春風一葉舟。

一綸繭縷一輕鉤。

花滿渚，酒滿甌。

萬頃波中得自堊由！”